队正的铜印尚未焐热,沉重的责任便已如山压下。摆在新任队正江辰面前最紧迫的问题,并非蛮族可能的报复,也非周卓校尉意味深长的目光,而是他麾下这支名义上的“百人队”,实则可战之兵,连同轻重伤员在内,仅剩二十一人。
空额近八十人!这意味着他的百人队几乎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一旦有变,凭这二十余人,根本无力守卫任何一段防线。
所幸,边军体系对于战损补充自有其运转流程。就在江辰拿到任命文书后的第三天,一队垂头丧气、衣衫褴褛的新兵,在一名面无表情的老牌队正押送下,如同被驱赶的羊群,慢吞吞地来到了黑山墩戍垒,径直走向江辰所辖的营区。
消息早已传开。当江辰带着李铁(如今已被他提拔为火长,协助管理)走出营房时,营区空地上已经稀稀拉拉站了七八十号人。这些人大多面黄肌瘦,眼神惶恐不安,穿着不合身的破旧号衣,手中拿着的兵器也多是锈迹斑斑的劣质货色。他们好奇又畏惧地打量着这座刚刚经历过血战、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血腥和焦糊味的戍垒,以及眼前这位年轻得过分、却自带一股冷冽气势的新队正。
押送的老队正见到江辰,随意地抱了抱拳,语气带着几分惯例的公事公办和不易察觉的轻慢:“江队正,奉校尉令,给你部补充兵员八十。人已带到,名册在此,点收一下吧。”说着,递过一卷粗糙的名册。
他打量了一下江辰身后的营区,看到那稀稀拉拉的二十来个伤兵,嘴角几不可查地撇了一下。补充给这种几乎打光的残队,又能有什么好兵源?多半是各营挑剩下来的歪瓜裂枣、充数的流民罢了。这小子虽然立了功,但这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江辰面无表情地接过名册,并未立即清点,而是目光如冷电般扫向那群新兵。他的视线所及,那些新兵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或移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李火长。”江辰淡淡开口。
“卑职在!”李铁立刻挺身上前。经历了血战和江辰的擢升,他如今对江辰的命令执行得一丝不苟,身上也多了几分沉稳。
“按名册唱名,让他们答‘到’。声音不响、目光闪烁、行动迟缓者,记下。”江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李铁接过名册,深吸一口气,开始大声唱名。
“张三!”“……到。”一个微弱如蚊蚋的声音响起。“大声点!没吃饭吗!”李铁吼道。“到!”声音稍微大了点,却依旧透着心虚。
“李四!”“到…”一个瘦小的少年怯生生地举手,差点把手里生锈的矛掉地上。
唱名过程缓慢而令人沮丧。八十人中,竟有大半答得有气无力,眼神躲闪,身体单薄,明显是未经操练、甚至可能是刚刚拉来充数的民夫。其中甚至还有几个看起来年纪已过四旬、鬓角发白的老卒,以及几个面带菜色、似乎久病的羸弱之人。
李铁越念脸色越难看,他仿佛已经看到未来操练时的艰难景象。周围那些第十火的老兵们也皱起了眉头,窃窃私语,对这些新补充来的“同袍”质量感到失望和不满。
江辰却始终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他只是静静地观察着每一个人,将那些虽然瘦弱但眼神尚存一丝倔强、答到时努力挺起胸膛的人暗自记下。
终于,名册念完。李铁合上册子,脸色难看地走到江辰身边,低声道:“大人,这…这都是一群…”
江辰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他向前一步,目光再次扫过全场。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力,让所有新兵都感到呼吸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