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前的香将尽未尽,天还墨黑着,茗烟就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跑来,呵出的白气在眉睫上结了霜。
姐姐,他急急叩门,晴雯姐姐天没亮就醒了,正和麝月姐姐伺候二爷梳洗呢。
我推开条窗缝,寒风裹着雪粒扑进来:仔细说。
麝月姐姐说要穿毡子衣裳,怕要下雪。茗烟搓着手,小丫头捧了建莲红枣汤来,二爷才喝两口,麝月姐姐又递上法制紫姜......
话未说完,吴新登家的也急匆匆来了,发间沾着未化的雪珠:可了不得!老太太把雀金呢赏给宝二爷了,说是哦啰斯国拿孔雀毛织的,金翠辉煌的,比宝琴姑娘那件凫靥裘还耀眼!
我手中正在叠的纸元宝掉在地上:二爷可去给太太瞧了?
正要去呢!周瑞家的拍着膝盖,偏鸳鸯姑娘还在赌气,见二爷问话,一甩手就进屋里去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自那日鸳鸯在老太太跟前起誓,这是头回见二爷......
你回去告诉麝月,我沉吟道,让她提醒二爷,从角门走,避着老爷书房。
茗烟又抢着说:李贵王荣他们都候着呢,连白马都备好了。钱启在前头引路,张若锦赵亦华紧跟着......
正说着,平儿提着食盒掀帘进来,听见这话笑道:可巧我来了!二奶奶让我送些点心来,顺便告诉姑娘,赖大在角门候着呢,定要拦着二爷下马。
我接过食盒,见最上层摆着宝玉爱吃的糖蒸酥酪:二爷必不肯的。
可不是!平儿叹气,二爷见了赖大,忙要下马,被赖大抱住腿。最后还是站在镫上说了几句话。
晴雯可好些了?我问。
还咳嗽呢。平儿压低声音,二爷临走特意去瞧了她,把老太太赏的雀金呢给她看。那蹄子竟说‘仔细糟蹋了’,被麝月瞪了一眼。
姐姐,可了不得了!晴雯姐姐把坠儿撵出去了!柳五儿突然跑了进来。
我手中纸钱飘落在地:仔细说,怎么突然就撵人?
今早坠儿进来伺候,晴雯姐姐冷不防从枕边摸出一丈青,抓住她的手就戳!柳五儿比划着,口里骂‘要这爪子作什么,拈不得针拿不动线,只会偷嘴吃’......
我心口猛地一紧:宋嬷嬷可在跟前?
在是在,柳五儿跺脚,可晴雯姐姐说‘什么花姑娘草姑娘,我们自然有道理’,立逼着叫坠儿家人来领出去。
我缓缓拨动盆中灰烬:你们且说说,当时原话怎么说的?
茗烟抢着学舌:晴雯姐姐骂‘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打嘴现世的,不如戳烂了’!坠儿哭喊时,麝月姐姐忙拉开说‘才出了汗,又作死’。
柳五儿叹气:麝月倒还周全,劝着‘早也是去,晚也是去,带了去早清静一日’。可坠儿娘不依,说‘姑娘们不依,也未必中用’,还指摘晴雯直呼宝玉名讳......
我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里白茫茫的积雪:麝月怎么回的她?
柳五儿忙道:麝月说叫名字是老太太吩咐过的,为的是好养活。又说‘连挑水挑粪的花子都叫得,何况我们’,把坠儿娘堵得哑口无言。
后来呢?
宋嬷嬷让坠儿磕头辞行,可秋纹她们都不理睬。茗烟接话,坠儿娘唉声叹气地带着人走了,临出门那眼神......怨毒得很。
我沉默良久,从箱笼里取出一锭银子:把这个给坠儿娘,就说是我赔不是。
平儿急道:这如何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