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递上新沏的茶,见薛姨妈接茶时手指微颤。
这孩子跟着父母走南闯北,薛姨妈继续道,四山五岳都走遍了。她父亲是个好乐的,带着家眷一省逛一年,明年又往那一省逛半年......
凤姐突然地一声,跺脚道:偏不巧!我正要做媒呢!
满屋子霎时静下来。我瞧见宝钗垂着眼,手里帕子绞得紧紧的。
贾母缓缓拨动佛珠:你要给谁说媒?
老祖宗别管,凤姐凑到贾母耳边,声音却不大不小,我瞧着分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薛姨妈强笑着打断:凤丫头不知,这孩子早就许了梅翰林的儿子。她转向贾母,语气带着刻意的惋惜,偏第二年她父亲就辞世了,如今她母亲又患着痰症......
宝琴忽然抬头,嘴唇微动似要说话,却被薛姨妈一个眼神止住。
既然有了人家,就罢了。贾母语气淡了下来,转头对鸳鸯道,把我那对翡翠镯子取来,给琴丫头压惊。
我上前添炭时,注意到宝钗悄悄松开绞紧的帕子,那绢子上已满是褶皱。
要我说,凤姐忽然笑道,梅家虽好,终究比不上咱们知根知底。可惜了......
可惜什么?贾母睨她一眼,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薛姨妈忙接话:正是呢。今日这雪下得好,改日我定要在园子里摆酒......
姨太太客气了。贾母打断她,语气忽然转冷,咱们自家人,不必这些虚礼。
暖阁里静得只剩炭火噼啪声。我抬眼望去,见窗外又飘起雪花,宝琴那件凫靥裘在烛光下闪着细碎金光,映得宝钗身上的藕荷色袄子愈发素净。
这时宝玉掀帘进来,满身带着寒气:外头梅花开得正好......话未说完,察觉屋里气氛不对,顿时噤声。
贾母却已换上笑容:来得正好,送你琴妹妹回房去罢。
我望着宝玉护送宝琴离开的背影,忽然明白老太太这番问话的深意。转身收拾茶具时,见宝钗正低头抿茶,热气氤氲中,看不清她眼底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