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家见状忙告辞。我送他们到垂花门,听见一个媳妇低声说:“回去禀告老爷,这位宝二爷果真如传闻所说……”后半句被风吹散了。
回来时见宝玉正吩咐小丫头:“把傅家送的药膏分一半给潇湘馆送去,林妹妹前儿也说手上燥痛。”
湘云正在吃茶,闻言噗嗤笑道:“二哥哥真是心多,刚烫着手就惦记林姐姐的手疼!”
三姑娘和史姑娘略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我见众人都散去,便拉着莺儿过来笑问:“二爷要打什么络子?莺儿的手艺可是我们府里拔尖的。”
宝玉歪在榻上笑道:“才刚光顾着说话,倒忘了正事。好莺儿,烦你替我打几根络子。”
莺儿眨着眼睛问:“二爷要装什么的络子?”
宝玉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管它装什么,你每样都打几个就是了。”
莺儿拍手笑起来:“这可了不得!要这样打下去,十年也打不完呢。”
我忙打断道:“尽说孩子话。拣要紧的先打两个才是正经。”
莺儿歪着头数道:“左不过是扇子、香坠儿、汗巾子这些。”
宝玉立刻接话:“就打汗巾子的络子。”
“什么颜色的汗巾子?”莺儿问。
“大红的。”
莺儿想了想说:“大红的须得配黑络子才压得住,石青的也成。”
宝玉却又问:“松花色配什么好?”
“松花配桃红最是娇艳。”
宝玉眼睛一亮:“这个好!既要雅致,又要带些娇艳劲儿。”
莺儿抿嘴一笑:“要我说,葱绿配柳黄才是最好看的。”
最后商定打一条桃红,一条葱绿。莺儿又问花样,把一炷香、朝天凳、象眼块、方胜、连环、梅花、柳叶各色花样都说了一遍。
宝玉忽然想起什么:“前儿你给三姑娘打的花样就很好。”
“那是攒心梅花。”莺儿说着,已经取出金线开始比量。
我正要去找丝线,窗外婆子来请用饭。宝玉忙道:“你们快去吃饭。”
我笑道:“有客在这里,我们怎好就去?”
莺儿手里理着线,头也不抬地说:“袭人姐姐又说客套话。快些吃了来才是正经。”说着悄悄对我眨眨眼。
我这才带着小丫头们出去,留两个小的在廊下听唤。
走出院门时回头望了一眼,见宝玉正凑近莺儿说话。夕阳透过茜纱窗,把两人的身影融在一处金红的光晕里。莺儿十六岁的侧脸映着霞光,睫毛扑闪扑闪的,倒真像只小黄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