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抿着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二爷的眼圈“唰”地红了,泪水瞬间盈满眼眶,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觉喉咙被巨大的酸涩堵住,只能痴痴地望着她,任凭自己的泪水也无声滑落。
两人相对而立,静默无言,唯有泪珠不断滴落在光洁地砖上的细微声响。旁边的紫鹃、雪雁早已掩面抽泣,我也不由得鼻头发酸,悄悄别过脸,用帕子按了按湿润的眼角。
我立在稍远处,细细打量着阔别归来的林姑娘。身量似乎又抽高了些,更显单薄。那份清冷超逸的气质,如同深谷幽兰,经历风霜,非但未减,反而淬炼出一种更为凛冽、更为坚韧的韵味。她带来的箱笼络绎抬进院子来,除了日常衣物,竟有两大箱是沉甸甸的书籍。
她不顾旅途劳顿,甚至未及脱下沾尘的斗篷,便亲自指挥起小丫头们归置书籍。
那纤弱的身影在书架间穿梭,声音不高,却条理分明:“这些是经史子集,放上层;这些是诗词杂记,归置这边;这几卷是孤本,需用软布包裹,单独存放。”
她小心地捧起一卷书,指尖轻轻拂去书脊上的微尘,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又亲自擦拭书架浮尘,指挥安置临窗的几案。
稍歇片刻,她又打开另一个略小的箱子,里面是许多精致的纸笔文具。她一一分送:给宝姑娘的是一套湖州紫毫配端砚;给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的是各色上好的宣纸和彩笺;给二爷那份,尤为用心——一套顶级的湖笔,数锭上好的徽墨,并几卷洒着细碎金箔的宣纸,在午后斜阳下,金点闪烁,贵气又不失雅致。
二爷接了,欢喜得像个孩子,眼睛亮得惊人,不住地摩挲着光滑的纸面,瞧着林姑娘:“妹妹费心了!这纸墨极好,正合我用!”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要紧的宝贝,猛地转身就往自己内室跑。里面顿时响起一阵翻箱倒柜的声响。不多时,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锦缎荷包出来,献宝似的递到林姑娘面前。
“妹妹快看这个,”他声音里带着雀跃,解开绳结,取出一串油润润的香珠,一股混合着草木清冽与泥土芬芳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这是北静王爷前儿赏的,说是南海来的稀罕物,最能清心宁神,助眠安神。我留着也是白放着,妹妹身子弱,夜里又常睡不安稳,正该戴着它。”他眼神殷切,满是期盼和邀功的意味。
林姑娘的目光落在那串香珠上,只停留了极短暂的一瞬,细长的眉尖微微一蹙。她并未伸手去接,只将脸微微侧开,声音清清冷冷,“什么外头臭男人拿过的东西,我不要。”话音未落,她宽大的衣袖似是无意地轻轻一拂。
“啪嗒!”
那串珠链便从二爷毫无防备的掌心滑脱,掉落在光洁如镜的青砖地上,骨碌碌滚出几步远,正停在我的绣鞋边。
二爷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呆呆地看着地上滚动的珠子,又看看林姑娘冷淡的侧脸。
我立刻上前一步,蹲下身,用一方干净的素绢帕子,仔仔细细地将那串犹自散发着清冽草木香的珠子拾起,轻轻擦拭干净上面沾染的微尘,然后双手捧到二爷面前,声音放得极柔,带着抚慰:“二爷,仔细收好罢。”
二爷木然地接过,手指骤然用力收紧,将那串香珠紧紧攥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