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宁府赏梅,会芳园里笑语喧天,太太、奶奶们陪着老太太吃酒看戏,热闹非凡。
许是早起又闹腾了半日,宝二爷看着有些精神不济了,眼皮子直打架,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老太太瞧见了,立刻心疼地招我过去,声音慈爱的吩咐:“袭人,宝玉瞧着乏了,你们好生伺候他,找个清净地方歇息一会儿再来,别拘着他。”
我心里略松了口气,正琢磨着该带二爷去哪边厢房安置稳妥些。东府的蓉大奶奶秦可卿——那位生得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平和的侄儿媳妇——立刻像一阵香风似的飘了过来。
她的脸上堆着甜得能沁出蜜来的笑容,声音又软又糯:“老祖宗放心!我们这儿早给宝二叔备下了屋子歇息的,又暖和又清净,交给我就是,保准伺候得妥妥帖帖的!”她说着,那双含情目还朝老太太俏皮地眨了眨。
有她安排,我想着是必稳妥的。便和媚人、晴雯、麝月几个,簇拥着有些困倦的二爷,跟着蓉大奶奶往内院走。她引着我们到了一处布置也算精致的屋子门口,宝二爷只探头往里瞧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显是不喜此屋的陈设。
蓉大奶奶见状,非但不恼,反而掩口轻笑,那笑声像银铃般清脆,又带着一丝亲昵:“哎哟,宝叔可是嫌这屋子不好?”她眼波流转,目光在宝玉脸上打了个转儿,随即笑盈盈地提议道:“不然……往我屋里去吧?我那屋子暖和,被褥都是新熏的香。”
这话一出,我心头猛地一坠!这……这如何使得?!传出去成何体统?!果然,旁边跟着的一个老嬷嬷也忍不住了,皱紧了眉头,压低了嗓子嘀咕道:“这……这怕是不合规矩吧?哪有叔叔往侄儿媳妇房里歇觉的道理?叫人知道了……”
蓉大奶奶却“嗳哟哟”地笑出声来,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中的帕子,仿佛在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
她亲昵地拍了拍宝玉的肩头,又看向那嬷嬷,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嬷嬷您也太小心了!他才多大点儿的人儿?”
她伸出纤纤玉指比划着,“上月我娘家兄弟来,跟宝叔同岁,两人站一块儿,我那兄弟还显着高些壮实些呢!都是孩子家,哪里讲究这些个虚礼!老祖宗都吩咐了让宝叔歇好,我自然要寻个最舒服的地儿给他,难道还委屈了我们金尊玉贵的宝二叔不成?”
她这一番话,连消带打,既抬出老太太的吩咐,又点明宝玉年纪尚小,倒把那嬷嬷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宝二爷原本只是嫌屋子不好,此刻倒被勾起了兴致,眼睛亮亮地问:“哦?你兄弟?也在京里么?”蓉大奶奶只是笑,并不深答,旁边众人也赶紧笑着把话题岔开了。
我偷眼去看二爷,他脸上只有纯粹的好奇和找到更好去处的满意,全无半点该有的避讳和局促。蓉大奶奶更是趁势,伸出柔荑般的手,轻轻拉住宝玉的胳膊,半是引领半是亲昵地就往自己上房的方向带:“走吧,宝叔叔,保管你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