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笼罩着这座帝国的都城。
皇宫,尚书台。
荀彧坐在值房中,案头堆满了需要协调的宴会流程、宾客名单、赏赐物资清单等文书。他处理得井井有条,面色平静如水,但偶尔抬起眼,望向窗外那被高墙分割的天空时,眼底深处也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他理解并支持皇帝的集权改革,这是强国必经之路。但如此剧烈的人事变动,尤其是在军队系统,能否真的如陛下所愿,平稳过渡?皇甫嵩等人会甘心吗?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会坐以待毙吗?他不敢肯定。他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确保自己负责的这一部分,不出任何纰漏。
“令君,”一名属官进来禀报,“麟德殿内外布置已初步查验完毕,陈大匠请您示下,何时进行最终核查?”
荀彧收回目光,恢复了平时的沉稳:“未时三刻,我亲自去。所有环节,再核查一遍,不得有误。”
“诺。”
属官退下后,荀彧轻轻揉了揉眉心。他知道,这场宴会,是对陛下威望、对新政决心的一次巨大考验。成功,则皇权彻底巩固,新政推行再无重大阻碍。失败……他不敢想象那后果。
与此同时,在北军校场。
曹操顶盔贯甲,正在监督麾下兵士操练。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甚至比平日更加冷峻。士兵们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寻常,演练阵法时格外卖力,喊杀声震天,试图用这种方式驱散那无形的压力。
一名亲信队率趁着演练间隙,凑到曹操身边,低声道:“校尉,听闻今晚麟德殿……”
曹操目光一凛,扫了他一眼,那队率立刻噤声,不敢再说。
“做好你分内的事。”曹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约束好部下,没有命令,便是天塌下来,也给我钉在原地!”
“遵命!”队率心头一凛,连忙躬身退下。
曹操望向皇城的方向,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他知道,自己在这场大戏中,扮演着一个微妙的角色。既是新秩序的受益者,也是陛下手中一把需要时刻保持锋利,却又不能伤及自身的刀。今晚,他的任务,就是确保陛下设定的剧本,能够顺利演下去。任何试图搅局的人,都将面临他毫不留情的打击。
夕阳,终于艰难地挣脱了云层的束缚,将一片昏黄的光晕投洒在洛阳城的殿宇楼阁之上,却无法驱散那弥漫全城的凝重。暮鼓声沉闷地响起,回荡在街巷之间,更添几分萧瑟。
皇宫各门开始落钥,但麟德殿方向,却灯火渐起,人影幢幢,最后的准备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一辆辆华贵的马车,开始从洛阳各个方向,向着皇城汇聚。车中的人物,无一不是帝国军政两界举足轻重的角色。他们面色各异,或沉静,或不安,或期待,或阴郁,但无一例外,都怀揣着重重心事。
皇甫嵩穿戴整齐太尉朝服,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袁绍与袁术同乘一车,兄弟二人一路无话,袁绍的手指始终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不知在盘算什么。
何进几乎是被人搀扶着上了马车,脸色苍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卢植、朱儁、杨彪、袁隗……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宫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模糊。
宫门外,负责查验请柬和身份的侍卫,换上了陌生的、眼神锐利的年轻面孔,他们检查得格外仔细,气氛肃杀。
刘宏站在温德殿的窗前,远远望着麟德殿通明的灯火,如同黑暗中一头蛰伏的巨兽睁开了眼睛。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玄色龙纹常服,既显威仪,又不失宴饮的适意。
所有演员都已就位,舞台已经备好。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这一刻,他等待了太久,谋划了太久。
“摆驾,麟德殿。”
低沉的声音响起,代表着这场关乎帝国未来走向的大戏,即将拉开帷幕。
然而,这杯看似醇厚的“太平美酒”,究竟会以何种方式饮下?是皆大欢喜的君臣同乐,还是暗藏机锋的权力博弈?那些手握重兵的将帅,是会坦然交出兵符,还是会掀起不可预知的波澜?
麟德殿的灯火,在越来越深的夜色中,明亮得有些刺眼。那里面,承载着皇帝的雄心,也隐藏着无尽的变数。
山雨,已然欲来。这满楼的风声,终将汇成怎样的惊雷?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