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六年,春。当时节的第一缕暖风拂过洛阳城头,未央宫前的广场上,已是旌旗蔽日,甲胄生辉。一场不同于以往任何皇家仪仗的巡边队伍,即将由此启程。没有绵延数里的奢华车驾,没有数以万计的宫娥宦官,取而代之的,是肃杀森严的羽林精骑,是朝气蓬勃的讲武堂学员,是精简干练的随行官员。整个队伍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虽未动,凛冽之气已直指北疆。
三日前,德阳殿内,关于皇帝是否应该在此刻亲巡北疆,曾有过一场激烈的争论。
“陛下!万万不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伏地泣谏,“北疆虽暂安,然檀石槐败而未亡,其残部流窜,边境不宁。陛下万金之躯,岂可亲涉险地?若有差池,国本动摇啊!巡边之事,遣一重臣足矣!”
“是啊,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且塞北苦寒,路途艰险,陛下龙体为重啊!”几位保守的公卿纷纷附和,脸上写满了忧虑与不赞同。在他们看来,皇帝稳坐洛阳,运筹帷幄即可,亲临前线实非明君所为,更像是……像是那些喜好巡游、劳民伤财的前朝昏君之举。
刘宏端坐龙椅,耐心地听着,直到反对的声音渐渐平息,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诸位爱卿之忧,朕心知之。然,朕问尔等,将士们可在北疆浴血?”
“可……可以。”老臣迟疑答道。
“将士们可承受塞北苦寒?”
“……承受得。”
“将士们可直面胡虏刀锋?”
“……直面得。”
刘宏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既然如此,朕为何去不得?将士们为朕,为这大汉江山,抛头颅,洒热血,朕若安居这九重宫阙,只听那捷报频传,与纸上谈兵何异?朕要亲自去看一看,我们英勇的将士!朕要亲自去听一听,边塞的风声与百姓的心声!朕更要亲自去验证,我们推行的新军制、新农政、新马政,在战场上,在边疆,究竟成效如何!”
他走到殿中,语气深沉:“此非好大喜功,更非劳民伤财。朕已下旨,此行一切从简,仪仗减半,随行人员精简,务求实效!朕留卢尚书(卢植)于洛阳监国,总揽政务,皇甫将军(皇甫嵩)在前线总揽军务,朕此去,不为掣肘,只为鼓舞士气,体察实情,让我大汉的龙旗,真正照耀到那片我们用鲜血收复的土地之上!”
皇帝掷地有声的话语,以及其中蕴含的对将士的体恤与对改革的执着,最终压倒了所有的反对声。当诏书正式颁布时,整个洛阳,尤其是军中,为之振奋不已。
诏令既下,整个帝国机器为此次特殊的北巡高效运转起来,却严格遵循着“从简、务实”的原则。
羽林卫中精选出一千二百名最精锐的骑士,他们不仅个人武艺高强,更全部经历了新式操典训练,装备了最新的环首刀、强弩与鳞甲,成为了刘宏此行最可靠的护卫力量,由羽林中郎将亲自统领。
讲武堂方面,经过严格考核与选拔,五十名最优异的二期学员获得了随驾见习的宝贵机会。他们代表着帝国军事未来的希望,此行将亲眼目睹战场,参与军议,将理论与实践结合。曹操因其在并州马政和军务中表现出的干练,被特命为讲武堂学员队的临时领队兼参赞军事。
随行官员更是精简到极致:熟悉北疆事务的荀彧必然在列,负责协助刘宏处理沿途政务、考察民生;太医令选派了精于外伤和防疫的医师团队;将作监则派出了数名精通器械维护的工匠,由陈墨的得意弟子带队,确保御驾及随行军械万无一失。此外,便是必要的文书、起居注官员以及一小队负责仪仗的卤簿。
出发前,刘宏特意召见了监国的卢植。
“卢卿,洛阳与朝政,朕就托付给你了。”刘宏神色郑重,“凡有不决之事,可八百里加急送至行在。然,朕信你之能,可持重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