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火车站的喧嚣还萦绕在耳边,林逍和沈歌已经拎着随身包踏上了开往佳木斯的绿皮火车。这趟车是农场通勤的中转车,车厢里大多是带着农具的农民、背着公文包的干部,还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空气中混杂着汗水、烟草和麦秸秆的味道,粗粝却透着鲜活的烟火气。
“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吧,还有十二个多小时才到佳木斯。”林逍扶着沈歌穿过拥挤的过道,好不容易在车厢中部找到两个连坐的空位。座位对面坐着一对老夫妻,正低头剥着煮好的花生,看到沈歌坐下,老太太笑着递过来一把:“姑娘,尝尝俺们自家种的花生,甜着呢。”
沈歌连忙道谢,接过花生放在手心,指尖触到带着余温的花生壳,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她刚从江南回来,还不太习惯东北的干燥,林逍从随身包里掏出一个搪瓷缸,去茶水间接了温水递过来:“慢点吃,别噎着,多喝点水。”
火车缓缓开动,窗外的哈尔滨城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连绵的玉米地和成片的白桦林。沈歌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风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的栀子花刺绣——那是她出发前特意补绣的,针脚虽然不如母亲细密,却也藏着她对江南的念想。
“累不累?要不靠在我肩膀上睡会儿。”林逍轻声问道,把自己的外套搭在沈歌肩上。这几天从沪上到哈尔滨,再转乘这趟车,沈歌几乎没怎么好好休息,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沈歌摇摇头,把剥好的花生仁放进林逍手心:“睡不着,跟你说说话吧。你说咱们托运的那些书,到佳木斯火车站了吗?会不会受潮啊?”
“放心吧,托运的时候我特意跟仓库的同志说了,放在通风的地方,而且木箱里垫了旧棉袄,防潮得很。”林逍剥开一颗花生,放进嘴里,“等咱们到了佳木斯,直接去火车站取行李,到门口雇辆拖拉机拉回农场,省心又方便。”
两人正说着话,车厢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走了过来。男人约莫三十多岁,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走路时下巴微微扬起,眼神里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傲慢。他扫了一眼车厢,看到沈歌时,眼睛亮了一下,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沈歌察觉到他的目光,心里有些不舒服,下意识地往林逍身边靠了靠。林逍也注意到了这个男人的异样,不动声色地往沈歌那边挪了挪,挡住了男人的视线。男人似乎没在意林逍的动作,径直走到他们座位旁边,假装整理公文包,目光却时不时往沈歌身上瞟。
“姑娘,看着面生啊,是从南方来的吧?”男人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的温和,却掩不住骨子里的轻佻。沈歌没说话,只是低头剥着花生,假装没听见。林逍皱了皱眉,冷冷地说道:“我们夫妻说话,麻烦你别打扰。”
男人像是没听到林逍的话,反而往前凑了凑,一股淡淡的劣质香水味飘了过来:“哎呀,这位同志别误会,我就是觉得这位姑娘气质好,不像咱们东北的姑娘这么粗粝,倒像江南水乡来的,温柔得很。”他说着,竟然伸出手,想去碰沈歌的头发。
沈歌吓得往旁边一躲,手里的花生撒了一地。林逍眼神一沉,正要发作,忽然觉得肚子不舒服——早上在哈尔滨吃的油条可能不太干净。他按住沈歌的手,低声说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趟厕所,别理他。”沈歌点点头,脸色有些发白,紧紧攥着衣角。
林逍刚走,那个男人就更加肆无忌惮了,直接坐到了林逍空出来的座位上,凑近沈歌说道:“姑娘,你男人也太不懂风情了,跟他过日子多没意思。我是省城药材公司的采购经理,叫李建国,经常去各地出差,见多识广。你要是跟我好,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比在农场里强多了。”
“你别过来!我男人马上就回来了!”沈歌往后缩了缩,警惕地看着他。对面的老太太看不过去了,开口说道:“这位同志,人家姑娘有对象了,你别这样,影响不好。”李建国瞪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婆,关你什么事?一边去!”
老太太被他怼得脸色发白,老爷子连忙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别多管闲事。李建国见没人敢管,更加嚣张了,伸手就要去拉沈歌的手腕:“姑娘,跟我走吧,我在佳木斯有亲戚,咱们先去吃点好的,然后我带你去省城玩,保证你满意。”
沈歌拼命挣扎,却被李建国死死抓住手腕,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就在这时,林逍回来了,看到眼前的一幕,怒火瞬间冲上头顶。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李建国的手腕,声音冷得像冰:“放开她!”
李建国转头看到林逍,先是一愣,随即不屑地笑了:“你就是她男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穿着一身粗布衣服,还敢管我的事?我告诉你,我是省城药材公司的采购经理,有的是钱和权,识相的赶紧滚远点,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采购经理很了不起?”林逍眼神一厉,手上猛地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李建国凄厉的惨叫声,他的手指被林逍硬生生掰断了。“啊——我的手!我的手断了!”李建国疼得脸色惨白,冷汗直流,捂着自己的手在座位上打滚。
车厢里的旅客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纷纷围过来看热闹。对面的老太太连忙说道:“同志,你可闯大祸了,他说他是采购经理,咱们惹不起啊!”林逍没理她,走到沈歌身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别怕,我在呢。”
沈歌扑进林逍怀里,哭得浑身发抖:“林逍,我好害怕,他刚才拉我……”林逍心疼地摸着她的头发:“没事了,没事了,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半步了。”他转头看向还在惨叫的李建国,眼神里满是寒意:“敢动我的女人,这就是下场。”
很快,列车员和乘警就赶了过来。乘警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藏蓝色的制服,腰里别着警棍,表情严肃。“怎么回事?谁在这里闹事?”他看到满地的花生和惨叫的李建国,皱起了眉头。
李建国看到乘警,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哭喊道:“警察同志,你快救救我!我的手被他掰断了!他还想打我!”他指着林逍,脸上满是怨毒,“我是省城药材公司的采购经理李建国,你快把他抓起来,我要告他故意伤害!”
乘警看向林逍,严肃地问道:“同志,他说的是真的吗?你为什么要掰断他的手?”林逍冷静地说道:“警察同志,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我刚才去厕所,他趁我不在,调戏我对象,还动手拉她的手腕,我回来制止他,他不仅不听,还威胁我。我也是一时气急,才动手的。”
“你胡说!”李建国急声道,“我根本没有调戏她,是她主动勾引我,我不答应,她男人就动手打我!”沈歌听到这话,气得浑身发抖:“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一直骚扰我,还动手拉我!”
“警察同志,我们可以作证!”对面的老太太站了起来,“刚才这位同志去厕所的时候,这个戴眼镜的男人确实一直骚扰这位姑娘,还动手拉她,我们劝了他,他还骂我们呢!”周围的几个旅客也纷纷附和:“是啊,我们都看到了,是这个戴眼镜的先动手的!”
乘警看了看周围旅客的表情,心里已经有了数。他走到李建国身边,看了看他的手,眉头皱得更紧了:“同志,既然有这么多旅客作证,那事情就清楚了。你骚扰女同志在先,还动手拉扯,这位同志是为了保护他对象才动手的,虽然下手重了点,但事出有因。不过你受伤了,还是先去车厢连接处的医务室处理一下,等下了火车,跟我去派出所做个笔录。”
李建国一听要去派出所,心里有些慌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警察同志,你可不能偏袒他!我是省城药材公司的采购经理,我们公司和你们铁路局还有合作呢!你要是抓我,我让我们经理给你们局长打电话!”他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你看,这是我的名片,我没骗你!”
乘警接过名片看了看,脸色没什么变化:“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骚扰女同志都是不对的,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走吧,先去医务室处理伤口。”李建国见乘警不买账,更加嚣张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抓我,等我回到省城,让你们整个派出所的人都吃不了兜着走!我认识你们铁路局的王副局长,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让他把你撤了!”
林逍看着李建国跳梁小丑般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省城药材公司的采购经理?李建国是吧?你认识你们公司的采购负责人周哥吗?”李建国愣了一下,随即不屑地说道:“周哥?你说的是周正明吧?他就是个给我打下手的,我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怎么,你认识他?我劝你别想攀关系,没用!”
“给你打下手?”林逍笑得更厉害了,“李经理,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吧。周哥是我叔,我们红星农场的药材采购都是他负责的,你要是真认识他,给他打个电话,看看他是不是给你打下手的。”
李建国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林逍会认识周哥。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你少吹牛了!周正明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他怎么可能是你叔!你就是想吓唬我,我告诉你,没用!”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发虚——周哥在公司里是采购部主任,地位不低,要是真和眼前这个男人有关系,那他今天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