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俊闻言,背脊陡然渗出涔涔冷汗。
他原只道办个医馆不过钱粮之事,哪曾想其中竟有这许多关窍。
华佗猛然驻足,衣袂翻飞间倏然转身,双目如炬:
医者悬壶济世,首重医德独立。
若仰人鼻息,今日依附县衙,明日便要跪迎刺史?
刘俊浑身一震,当即长揖及地:
先生金玉良言,俊受教了。待刘某寻得万全之策...
老医师将药囊甩上肩头,临出门槛忽又停步,却不回头:
但愿老朽有生之年,能等到大人的。
话音未落,人已踏着满地碎阳而去,唯余药香袅袅,在穿堂风中久久不散。
大人?
守在门外的亲兵试探着唤道。
刘俊直起身,眸中精光乍现。
他大步走向案几,指尖重重划过舆图上袁府的位置。
传令!全城张贴告示——
声音陡然拔高,袁福率众围攻县衙,意图谋反,今事败逃窜……
亲兵领命而去。
不过两个时辰,鲁阳城各处要道已贴满绢布告示。
市井之徒围在榜文前,识字者高声诵读:
袁氏父子,欺压百姓十余载!强征平安钱,克扣军饷,私设刑狱......
每念一条,人群便骚动一分。
卖炊饼的老汉突然将擀面杖砸向袁府方向:
犬子去岁……惨死袁贼杖下!
城南铁匠铺里,王铁匠瘸着腿将告示拍在砧板上:
街坊们!袁庆那厮折某腿时,可曾想过有今日?
铁锤砸在砧板上,火星四溅。
瘦骨嶙峋的妇人戳着告示,指甲刺进掌心,声音嘶哑。
“袁贼夺某家田三亩,拙夫往讨公道……竟惨死于炕头!”
泪水混着尘土滚落,“今日不讨公道,何颜见夫于泉下?”
十岁的孩子攥着碎石,眼里烧着恨。
“袁府爪牙夺吾母之镯——那是先父唯一遗物!
母追之,竟被推入河中!”
他拂开旁人递来的巾帕,怒喝,
“某不欲人怜悯!誓灭袁家,方消此恨!”
独眼老翁的拐杖砸裂地砖。
“老夫不肯为袁福作假账,彼等竟剜某一目!”
其疤痕狰狞,状如蜈蚣,
“苍天有眼,该算总账矣!”
货郎抖开染血之麻布,其上“冤”字针脚歪扭凌乱。
“舍妹被拖入袁府,三日后……唯余此物!”
布上干涸之血腥气混于风中,
“今日若不拆此阎王殿,明日死难逃者,便是汝等妻女!”
烧了袁府!
血债血偿!
千百声怒吼响彻天际,每一张脸都写满复仇的焦灼。
半个时辰后,刘俊在县衙前校场点齐兵马,一百二十名县兵甲胄鲜明,长矛如林。
王猛一身铁甲在烈日下泛着寒光,额前汗珠顺着眉骨滚落。
千余百姓涌出巷陌,农具、柴刀、扁担在手中攥出青筋。
像一群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朝着袁府的方向蜂拥而去。
袁府朱漆大门紧闭如兽口,袁庆立在女墙后,身侧是管家袁德。
一百多名家兵持弓箭朴刀列阵,近三百奴仆操着棍棒,如乌云般压在院墙之内。
袁德扯着公鸭嗓质问:“刘县尊,无故兴兵,欲置袁府于何地?”
刘俊立在青石阶上,冷声喝道:
“袁福罪恶滔天,意图谋反,本县缉拿恶宦!速速开门——”
最后一个字尚未落地,袁庆已扯着嗓子咆哮:
狂妄小儿!吾袁家乃汝南望族分支!
家父已率宛城官兵前来讨逆!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泛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