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陆昭然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难以置信的惊悸,“你想用你自己做容器?!”
“这是唯一的办法!”沈星澜语速极快,不容反驳,“我的纯阴之体最能容纳异种能量,将星血脉或可暂时镇住那指令中的暴戾兵煞之气!唯有如此,陛下才能在不伤及自身根本的情况下,暂时剥离那‘毒种’,争取时间!”
“胡闹!”陆昭然猛地甩开她的手,眼底金光因情绪的剧烈波动而狂闪,“那东西连朕都需全力压制才能勉强保持清醒!你一旦纳入体内,顷刻间便会被侵蚀神智,化为只知杀戮的蛊傀!朕绝不允许!”
“那陛下就要眼睁睁看着京城化为鬼蜮,看着这百万生灵尽成蛊母食粮吗?!”沈星澜毫不畏惧地迎上他暴怒的目光,声音凄厉,“这是我沈家世代守护的江山!是我父亲和兄长用血染过的土地!我绝不能再看着它毁于一旦!”
“更何况!”她语气陡然一转,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然,“陛下莫非忘了,我是从‘未来’回来的!我饮过陛下的御酒,经历过比这更绝望的境地!我知道那杯酒的滋味,我知道陛下最终的选择!这一次,轮到我了!”
“这一次,我不是祭品,我是——镇北侯沈星澜!”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沈家血脉里的悍烈与骄傲,在这血腥的晨光中掷地有声!
陆昭然浑身剧震,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看着她仿佛与前世那道饮下毒酒依旧挺直脊梁的身影重合,所有劝阻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前世的债,今生的劫。
或许,这就是宿命。
山下的厮杀声越来越近,黑甲卫的防线正在节节败退,蛊人那令人牙酸的嘶吼如同死亡的潮汐,不断逼近。
没有时间了。
陆昭然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里面所有的挣扎和犹豫都已褪去,只剩下冰冷的、近乎残忍的理智。
“好。”一个字,重若千钧。
他不再多言,一把抓住沈星澜的手腕,磅礴而混乱的力量如同开闸的洪水,沿着两人接触的肌肤,疯狂涌入沈星澜的体内!
“呃啊——!”
沈星澜顿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只觉得一股冰冷、暴戾、充满了无数杂念的力量蛮横地冲入她的经脉,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刀割斧凿般剧痛,血液几乎要冻结!她的皮肤表面,瞬间浮现出暗红色的诡异纹路,眼底也开始有黑芒闪烁!
纯阴之体疯狂地运转,本能地容纳、安抚着这股外来力量,但那“核心指令”中蕴含的吞噬和混乱意志,依旧如同跗骨之蛆,开始侵蚀她的神智。
“守住灵台!想着你最恨的人!最想做的事!”陆昭然低吼着,声音也因力量的输出和对抗反噬而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力量,试图将那颗深植于力量本源的“毒种”剥离出来,渡入沈星澜体内。
这过程凶险万分,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两人都会瞬间被那狂暴的力量和意志彻底吞噬!
沈星澜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血腥味让她勉强保持着一丝清明。
最恨的人?是那些害她家破人亡的幕后黑手!最想做的事?是报仇!是毁了这该死的蛊母!是守护这片土地!
强烈的恨意与执念,竟然暂时压过了那无孔不入的侵蚀!
她体内的将星血脉似乎也被激发,一股灼热的、带着沙场铁血气息的力量自发涌出,与那冰冷的蛊母力量剧烈冲突,让她痛苦得几乎要撕裂,却也奇迹般地延缓了神智被污染的速度!
就是现在!
陆昭然敏锐地捕捉到那稍纵即逝的平衡点,眼中金光爆射!
“出来!”
他猛地一催力量,一颗仅有米粒大小、却散发着浓郁黑芒、不断扭曲跳动、仿佛有无数细小人脸挣扎咆哮的“种子”,硬生生被他从自身力量本源中剥离而出,沿着相连的经脉,猛地打入了沈星澜的丹田气海!
“噗——!”
两人几乎同时喷出一口鲜血!
陆昭然只觉得体内一空,那时刻存在的扩散指令瞬间消失,力量虽然依旧磅礴混乱,却终于完全归于他的掌控,不再有失控的风险。但他也因这强行剥离而神魂震荡,脸色苍白。
而沈星澜,在那“毒种”入体的瞬间,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双眼之中的黑芒骤然炽盛,几乎要彻底淹没她原本的瞳色!无数充满了杀戮、吞噬、混乱的念头如同病毒般在她脑中疯狂滋生!
她的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嗬嗬低吼,手臂上青筋暴起,指甲变得漆黑尖锐,下意识地就要抓向近在咫尺的陆昭然!
陆昭然眼神一厉,并指如剑,快速在她眉心、心口、丹田连点数下,暂时以自身力量强行封锁那“毒种”的部分活性。
沈星澜的动作猛地一滞,眼中的黑芒稍稍减退,恢复了一丝挣扎的清明,但身体依旧剧烈颤抖,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侵蚀。
“玄武!”陆昭然揽住几乎要瘫软下去的沈星澜,厉声喝道。
“臣在!”玄武浑身浴血,砍翻两个冲上来的蛊人,踉跄着退回。
“朕现在要全力助她压制体内邪种,无暇他顾!”陆昭然声音冰冷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朕给你一刻钟!带着所有人,给朕守住这里!一步不退!若有蛊人越过此线,提头来见!”
他所指之线,是身前十步之外的一块断碑。
“臣——领旨!”玄武看着陛下怀中痛苦挣扎的沈姑娘,又看了看山下潮水般涌来的蛊人,眼中闪过决死之意,重重叩首,转身咆哮着冲向阵线,“陛下有令!死守此线!一步不退!杀——!”
残存的黑甲卫爆发出最后的血勇,用身体组成了一道单薄却坚定的防线,死死抵住了蛊人的疯狂冲击。
陆昭然不再去看身后的惨烈厮杀,他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沈星澜身上,盘膝坐下,双手抵住她的后心,精纯而霸道的龙气混合着那新得的、冰冷煞意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入她体内,帮助她对抗、炼化那颗恐怖的“毒种”。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也是一场意志的较量。
沈星澜的身体如同战场,两股力量在她体内激烈交锋。她时而清醒,眼中充满了痛苦和坚韧;时而模糊,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身体不受控制地挣扎。
陆昭然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全力输出力量的同时,还要小心控制力度,生怕一个不慎反而伤了她的根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山下的蛊人似乎无穷无尽,黑甲卫的防线在不断收缩,伤亡惨重,眼看就要崩溃。
就在玄武都即将绝望之际——
忽然,所有疯狂进攻的蛊人,动作齐齐一滞!
他们眼中闪烁的黑芒,似乎减弱了一丝,攻击也不再那么疯狂无序,反而……带上了一种诡异的迟疑和……茫然?
就好像,失去了统一的指令,变得有些无所适从。
有效!
陆昭然猛地睁开眼睛,看向怀中气息渐渐平稳下来的沈星澜。
她丹田处那剧烈搏动的黑芒,似乎被一层淡淡的金红色光晕暂时包裹、压制住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瞳孔的颜色恢复了正常,虽然依旧疲惫不堪,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清明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与那“毒种”对抗后产生的微妙感应。
“陛下……”她声音虚弱,“我好像……能稍微……影响它们了……”
虽然无法完全控制,但那扩散和杀戮的绝对指令,被暂时隔绝和干扰了!
陆昭然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
他抬起头,望向山下那些动作变得迟缓、甚至开始有些自相冲突的蛊人潮汐,又看向东方那轮终于彻底挣脱地平线、洒下万道金光的朝阳。
最危险的时刻,暂时过去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颗“毒种”只是被暂时转移和压制,并未根除。
真正的危机,远未结束。
陆昭然扶起虚弱的沈星澜,目光扫过伤亡惨重的黑甲卫,最终落向京城的方向。
他的眼神冰冷而锐利。
“回宫。”
“该彻底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