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驾亲征已逾半月。偏殿内的日子依旧如同凝固的琥珀，单调而死寂。但萧璟敏锐地察觉到，这死寂之下，流动着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守卫依旧森严，影卫统领每日准时出现，监督他用药进食，眼神锐利如初。然而，萧璟却从一些细微之处，嗅到了异样——送来的膳食，虽依旧精致，但种类明显不如以往丰富，甚至偶尔会重复；殿外巡逻侍卫换防的间隔，似乎比之前稍长了一些；就连影卫统领腰间那枚玄铁令，也并非每日都佩戴。
这些变化极其微小，若非萧璟自幼在权力旋涡中长大，对细节有着近乎本能的敏感，几乎难以察觉。它们指向一个可能：萧琰的亲征，或许并不如表面那般顺利，或者，京城的力量因此次战事而被大量抽调，导致内廷守备出现了不易察觉的松动。
这个猜测，像一粒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圈圈涟漪。
他开始更加仔细地观察。他注意到，每日来送晚膳的一名年轻内侍，脚步总是比其他人都要轻快些，眼神也更为活络，不似其他人那般死气沉沉。有一次，那内侍在摆放食盒时，袖口微微蹭到了桌角，露出一小截颜色迥异于宫制内侍服的布料边缘。
萧璟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垂下眼睑，不动声色。
机会，往往隐藏在最不起眼的细节之中。
这日，影卫统领因前线有紧急军情传递至京，需他亲自处理，前来监督用药的时间比平日晚了半个时辰，且显得有些匆忙。他照例检查了萧璟服下汤药后，便匆匆离去。
殿内只剩下萧璟和那名即将收拾餐具退下的年轻内侍。
就在内侍躬身准备端起食盒的瞬间，萧璟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的呛咳，他痛苦地蜷缩起身子，一只手看似无意地、重重地扫过床头的矮几！
“哐当！”矮几上那只原本用来喝水的、质地坚硬的玉杯被扫落在地，瞬间摔得粉碎！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那内侍一跳，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萧璟，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萧璟一边继续压抑地咳嗽，一边抬起苍白虚弱的脸，目光“恰好”与那内侍对上。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的空洞死寂，而是带着一种极其隐晦的、混合着痛苦与某种暗示的锐利，快得如同错觉。他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那口型，分明是两个字——
“北境？”
内侍的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瞬间白了三分！他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萧璟，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动作明显失去了之前的平稳。
萧璟不再看他，重新闭上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病中无意识的失态。但他紧握在锦被下的手，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赌对了！
这个内侍，绝非普通宫人！
内侍收拾完碎片，几乎是逃离般地端着食盒退出了殿外，连告退的礼节都忘了。
殿门关上，萧璟缓缓睁开眼，望着地上那滩被匆忙擦拭后留下的水渍，眼底深处，终于燃起了一丝久违的、属于猎手的幽光。
缝隙，已经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