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震得人骨头都发颤,楚风的靴底碾过白骨甲板,每一步都像踩在活物的神经上。
青铜舱壁渗出的黑血顺着纹路蜿蜒,在他脚边聚成小滩,腥气直往鼻腔里钻——那不是普通的血,混着腐尸的霉味和香火灰的苦,像极了他在老坟岗见过的“阴浆”。
“闭眼。”他咬着后槽牙低喝,左手死死按住左眼。
银火在眼底翻涌,像有团熔浆要烧穿眼眶,这是破妄灵瞳在自发运转。
他强压着躁动,将呼吸调到极缓,心跳声在耳中放大成擂鼓——必须收敛情绪,否则会被这船当“粮食”吞了。
黑暗中,他的“心眼”却亮如白昼。
贪婪者头顶的猩红光晕正被甲板暗纹一丝丝抽走,那些红光里裹着金器、美宅、权印的虚影,是他们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欲念;执念深重者脚下缠着半透明的丝线,牵引着往甲板缝隙里沉,丝线末端拴着未报的仇、未圆的梦、未说出口的“对不起”。
楚风喉结动了动,终于明白墨八方说的“贪者成粮,执者为灯”是什么意思——这船吃的不是血肉,是人心最滚烫的那团“念”。
“这船不吃人,吃‘念’。”他声音压得像耳语,却被船身震颤的轰鸣撕成碎片。
身侧突然传来刺痛,苏月璃的指甲掐进他手背。
他睁眼,正撞进她泛红的眼尾。
盲纱下,她额角青筋跳得厉害,“疼……像有针在骨头里钻。”她的声音发颤,却还强撑着笑,“是不是我戴反了盲纱?”
童音就是这时候飘过来的,像片沾了水的羽毛,轻轻扫过耳尖:“姐姐身上有祭香的味道。”
楚风转头的动作极慢,余光先捕捉到素白衣裙的一角——那是个小女孩,飘在离地半尺的位置,双脚像浸在水里般晃着。
她胸前半块铜牌闪着幽光,“守夜人”三个字被磨得发毛,正是小烛。
“我阿爹是守陵卫。”小烛歪着头,空洞的眼窝里渗出点幽蓝,“他偷看了观天阁的秘录,被剜了眼睛,魂魄困在船底当灯油。我等了一百年,等一个能带我找阿爹的人。”她飘近楚风,指尖虚虚点他左眼,“你眼睛里有星星,和阿爹说的‘归源者’一样。”
楚风的灵瞳自动展开,小烛的残魂在他视野里呈现出浑浊的灰,像被一层又一层茧裹着,唯独最中心一缕金芒,正和他左眼星图轻轻相触。
“你记忆被封了。”他脱口而出,“谁封的?”
小烛歪头笑了,发梢垂落的银铃叮咚作响:“跟我来,去魂货街就知道了。”
魂货街的腐臭味比外头更浓。
阿蛮刚摸出骨筶,六枚兽骨“当啷”落地,每一枚都裂出血红色的眼形纹路。
他的脸色瞬间白得像纸,苗语里的“禁忌”二字咬得极重:“瞳祭……要取百双眼睛。”
雪狼突然压低身子,喉间滚出闷吼。
楚风顺着它视线看过去——街角那盏灯笼正“噼啪”爆响,灯油顺着灯身往下淌,竟是一颗颗凝固的眼球。
火光猛地窜高,映出幅画面:上百个穿黑衣的人跪在雪地,他们仰着头,眼眶里血如泉涌,最后一双双眼睛“噗”地爆裂,碎成漫天血珠。
“百瞳归墟阵。”楚风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