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画说流年(1 / 2)

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声,如同持续奔涌的潮水,久久不肯停歇,在打谷场的上空盘旋、回荡,仿佛要将这积蓄了二十多年的祝福,在这一刻尽数倾泻给红毯尽头那对紧紧相拥的新人。肖霄和苏晨相拥的身影,在早春明媚的阳光下,构成了一幅撼人心魄的剪影,所有的苦难、等待、寻觅,都在这个拥抱中融化、升华。

许久,掌声才渐渐平息,化作低低的、充满感动的唏嘘和交谈声。许多人还在擦拭着眼角,脸上却带着释然而欣慰的笑容。按照晓梦设计的流程,接下来本应是主婚人宣布礼成,然后进入婚宴环节。然而,就在老支书王铁山清了清嗓子,准备上前时,晓梦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对他摇了摇头,然后向前迈出了一步。

她走到礼台中央,站在了父母的身侧。她手中捧着一个用深蓝色粗布精心包裹的、方方正正的物件,看起来厚重而郑重。她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刚才还略显嘈杂的现场,瞬间又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好奇地看着这个今天婚礼的“总策划”,不知道她还有什么特别的安排。

晓梦的脸上带着一种庄重而温柔的神情,她的目光扫过台下众多熟悉和陌生的面孔,最后落在父母身上,声音清晰而柔和地响起:

“爸爸,妈妈,”她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量,“还有今天在场的所有爷爷奶奶、叔叔阿姨、朋友们。刚才,我爸爸念了他写给妈妈的信,讲述了他们这二十多年走过的路。那些文字,很重,很沉,装下了太多的风雨。现在,我想用另外一种方式,把他们的故事,再讲一遍。”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解开了深蓝色粗布上的系带,仿佛在开启一个尘封的宝盒。粗布滑落,露出里面一本巨大而古朴的、手工装订的画册。画册的封面是厚实的牛皮纸材质,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用简洁而有力的线条,蚀刻着一幅图案:左侧是一株柔韧的蒲草,右侧是一块棱角分明、却历经风雨冲刷的磐石,蒲草与磐石紧紧依偎,背景是象征性的、蜿蜒的流水与远山。图案下方,手写着一行小字:“献给我的父亲母亲——晓梦,二〇〇一年春”。

这独特的封面,立刻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这是我送给爸爸妈妈的新婚礼物,”晓梦将画册捧高了一些,好让更多人看到封面,“也是我,作为一个女儿,对我父母爱情的理解和致敬。我用画笔,把我们家的故事,画了下来。”

她的话音刚落,台下便响起了一阵低低的惊叹声。肖霄和苏晨也惊讶地看着女儿,他们完全不知道晓梦还准备了这样一份礼物。

晓梦缓缓翻开画册的第一页。纸张厚实,翻动时发出沉稳的声响。第一幅画,是用细腻的铅笔线条勾勒出的上海弄堂景象:斑驳的砖墙,晾晒着衣服的竹竿,几个孩童在巷子里追逐嬉戏。画面一角,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并肩坐在门槛上,男孩手里拿着一本书,女孩托着腮,认真地听着。阳光从斜上方洒下,在青石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画的旁边,配着一行清秀的小字:“弄堂深深,时光很慢,梦想很小,你在身边。”

“这是故事的开始,”晓梦的声音带着一种讲述历史的宁静,“在上海的一条普通弄堂里,有两个一起长大的孩子。”

她翻过一页。第二幅画,风格骤然变得压抑而动荡。背景是灰暗的,贴满了大字报的墙壁,模糊而激昂的人影。画面的中心是火车站,黑压压的人群,哭泣、呼喊、挥舞的手臂。一个少年从绿色的火车车窗探出大半个身子,用力地向后伸出手,脸上是焦急和不舍。站台上,一个少女奋力拨开人群,追逐着缓缓启动的火车,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的脸上满是泪水,手中紧紧攥着一条红色的围巾。旁边配文:“时代的洪流,猝不及防的离别,站台上追火车的影子,成了青春最痛的烙印。”

台下,许多老知青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这一幕,是他们多少人共同的噩梦与起点。

第三幅画:北国风雪,天地苍茫。一个青年穿着臃肿的棉袄,挥舞着巨大的镐头,在冻结的土地上刨着,他的眉毛、睫毛上都结满了白霜,呼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扯碎。背景是低矮的土坯房和茫茫雪原。配文:“黑土地的风霜,磨砺着身体,也淬炼着意志。每一封寄往南方的信,都是冰天雪地里不灭的火种。”

第四幅画:切换到了南方都市。昏暗的阁楼里,一个年轻的女子坐在灯下,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她一边轻轻摇晃着孩子,一边就着微弱的光线缝补着衣物。她的侧影单薄而坚韧,眼神中有疲惫,更有一种为母则刚的决绝。窗外是上海模糊的夜景。配文:“南方的弄堂里,无声的坚守。一个人,一座城,一个需要守护的小生命。等待,是比离别更漫长的煎熬。”

晓梦一页一页地翻动着,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最温柔的溪流,浸润着每个人的心田。画笔下的故事在继续:

——是无数次错过,在同一个街角,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背影落寞。

——是误会重重时,两人激烈的争吵,旁边是年幼的晓梦惊恐而无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