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亭子间狭小逼仄,除了那张吱嘎作响的木板床和一张旧桌子,几乎再也放不下别的家具。但就是在这个简陋的空间里,却有着她全部的世界。
“妈妈!”一个柔软的小小身影从床边跳下来,扑进了她的怀里。是晓梦。孩子已经快五岁了,继承了肖霄清秀的眉眼和苏晨白皙的皮肤,漂亮得像个小瓷娃娃,但性格却异常安静内向,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总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怯生生的忧郁。
“晓梦乖,妈妈回来了。”苏晨瞬间卸下了所有坚强的伪装,疲惫的脸上绽放出真正温柔的光芒,她蹲下身,紧紧抱住女儿柔软的小身子,贪婪地呼吸着孩子身上那股奶香和阳光混合的味道,这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甘泉。
“妈妈,你今天累吗?”晓梦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苏晨苍白的脸颊,小声问道。
“不累,看到晓梦就不累了。”苏晨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些,“晓梦今天在家乖不乖?画画了吗?”
“嗯!”晓梦用力点点头,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画纸,献宝似的递给苏晨,“妈妈你看,我画了今天的太阳,还有小鸟。”
画纸上,用蜡笔画着一个大大的、散发着光芒的太阳,着画,心里却一阵酸楚。孩子的世界本该就是这样明亮多彩的,可现实却……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床底下一个旧纸盒,那里面藏着晓梦更多的画。其中大部分,画的都是那个她从未谋面、却无数次想象过的“爸爸”。那个戴着眼镜、嘴角带着温柔坚毅弧度的男人……
“妈妈,”晓梦忽然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和渴望,“今天……楼下阿婆说,好像看到……看到一个很高的叔叔,在弄堂口站了好久……他是不是……爸爸?”
苏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一下子涌上头顶,又瞬间褪去,留下冰冷的恐惧和慌乱。
肖霄!他找到这里来了?!他是不是看到陈国平送她回来了?他……
巨大的恐慌淹没了她,她猛地抓住晓梦的肩膀,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变得尖锐甚至有些严厉:“谁说的?!哪个阿婆乱说的?!晓梦,你记住!没有叔叔!更没有爸爸!以后不许再问这种问题!也不许跟任何人提起爸爸!听到没有?!”
晓梦被母亲从未有过的严厉态度吓坏了,小嘴一瘪,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委屈又害怕地看着苏晨,小声抽噎起来:“……听……听到了……”
看着女儿害怕委屈的样子,苏晨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她猛地将晓梦紧紧搂进怀里,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滴落在孩子柔软的头发上。
“对不起……晓梦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只是……只是害怕……”她哽咽着,语无伦次地道歉,声音破碎不堪。
她害怕。害怕肖霄的出现会打破这勉强维持的平静,害怕陈国平的报复,害怕失去女儿。她像一个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绷紧的神经彻底崩溃。
那一夜,苏晨彻夜未眠。她紧紧搂着熟睡的女儿,听着窗外弄堂里细微的声响,每一次脚步声都让她心惊肉跳,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破门而入,将她们母女分离。肖霄那双痛苦的眼睛和陈国平阴冷的笑容,在她眼前交替出现,折磨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灵。
她知道,自己就像作茧自缚的蚕,被困在这绝望的处境里,越挣扎,束缚得越紧。唯一的微光,就是怀里的女儿。为了晓梦,她必须忍受,必须活下去,哪怕活得如此卑微,如此没有尊严。
而那个她深爱着、也深深误会着的男人,此刻就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距离如此之近,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万重深渊。她只能将所有的思念、委屈和爱恋,死死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用沉默和冷漠,筑起一道保护女儿也隔绝自己的、冰冷的高墙。
这茧,何时能破?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