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梅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看着肖霄即使在昏迷中也念念不忘那个远方的女孩,既感动又嫉妒。这种复杂的情感让她不知所措。
夜深了,卫生所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煤油灯的光晕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窗外风声呼啸,仿佛整个北大荒都在为这个受伤的年轻人叹息。
李红梅坐在床边,握着肖霄没有受伤的右手,轻声给他读毛主席语录——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安慰方式。但读着读着,她的声音哽咽了。
“肖霄,你一定要好起来。”她低声说,眼泪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你还年轻,还有那么多梦想没有实现...你还要回上海见你的苏晨...”
说到苏晨的名字,她的心又是一阵刺痛。她知道自己对肖霄的感情已经超出了普通同志的范畴,但这种感情注定没有结果。肖霄的心中早已被那个上海女孩占据,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凌晨时分,肖霄的高烧终于开始消退。他的呼吸变得平稳,呓语也减少了。李红梅累得几乎睁不开眼,但仍然强打精神守着他。
当第一缕晨光从窗户透进来时,肖霄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目光茫然地打量着四周。
“你醒了?”李红梅惊喜地问,“感觉怎么样?”
肖霄眨了眨眼,似乎才认出她来:“红梅...你怎么在这里?”
“你昨晚发高烧,说胡话,可吓人了。”李红梅松了一口气,“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肖霄试着动了一下,左腿立刻传来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我的腿...”
“别动,”李红梅按住他,“团部医生马上就来,他会治好你的腿的。”
肖霄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我昨晚...是不是说了什么胡话?”
李红梅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什么,就是些高烧时的呓语。你渴吗?我给你倒点水。”
她转身去倒水,避开了肖霄的目光。肖霄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没有再追问。
团部医生到来时,已经是上午了。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军医,经验丰富。检查了肖霄的伤腿后,他的表情很严肃。
“伤得很重,粉碎性骨折,感染也很严重。”老军医对赵连长说,“得立即手术,但咱们团部医院条件有限,最好能送到师部医院去。”
赵连长皱起眉头:“师部医院离这一百多里路,路上颠簸,他的腿受得了吗?”
老军医摇摇头:“风险很大,但在这里做手术风险更大。你们决定吧。”
最终,决定还是送肖霄去师部医院。卡车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了整整半天才到达师部医院。一路上,肖霄疼得满头大汗,但咬紧牙关没有吭声。李红梅一直陪在他身边,不停地用湿毛巾擦去他额头的汗水。
师部医院的条件比兵团卫生所好多了,但依然简陋。手术进行了两个小时,肖霄的腿被重新接好,打上了厚厚的石膏。
“恢复需要很长时间,而且可能会留下后遗症。”手术后,医生对赵连长和李红梅说,“以后阴雨天可能会疼痛,走路也可能有点跛。”
李红梅的心沉了下去。她看着还在麻醉中昏睡的肖霄,眼中充满担忧。
肖霄在师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李红梅一直陪护在身边。她帮他喂饭、擦身、换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兵团的其他知青也来看过他,带来了一些水果和罐头,但这些都无法缓解肖霄内心的焦虑和失落。
他经常盯着打石膏的腿发呆,眼神空洞。李红梅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一个瘸腿的知青,将来还能回上海吗?还能实现当画家的梦想吗?还能配得上那个叫苏晨的女孩吗?
一天傍晚,李红梅推着轮椅带肖霄到医院后院晒太阳。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被染成金黄色,美得令人窒息。
“真美啊,”李红梅感叹道,“你应该画下来。”
肖霄苦笑了一下:“我现在这样...还能画画吗?”
“为什么不能?”李红梅在他面前蹲下,认真地看着他,“腿伤了,手又没伤。而且医生说只要坚持康复训练,很可能不会瘸的。”
肖霄摇摇头,眼神黯淡:“就算不瘸,也要很长时间不能正常劳动。兵团不会白养一个闲人的。”
李红梅握住他的手:“别这么说。你可以画宣传画啊!赵连长都说你的画是全团最好的!”
肖霄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远方的夕阳出神。李红梅知道他的心结不在身体上,而在心理上。这次受伤让他失去了往日的自信和希望。
回到病房后,肖霄突然说:“红梅,能帮我个忙吗?”
“当然,你说。”
“帮我寄封信给上海。”肖霄从枕头下拿出一个信封,“我担心...担心她收不到。”
李红梅接过信,心情复杂。她知道这封信是写给那个叫苏晨的女孩的。尽管心中酸楚,她还是点点头:“放心吧,我一定帮你寄到。”
肖霄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谢谢你,红梅。这些天...多亏有你。”
李红梅的眼眶湿润了。她急忙转过身,掩饰自己的情绪:“别说这些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就去邮局寄信。”
那一夜,李红梅失眠了。她拿着那封写给苏晨的信,心中充满矛盾。一方面,她希望肖霄能开心,希望他的信能顺利到达;另一方面,她又忍不住嫉妒那个远在上海的女孩,嫉妒她拥有肖霄全部的爱。
最终,她还是决定如实寄出这封信。因为她知道,真正的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第二天,她走了三里路到邮局,小心地将信寄出。回医院的路上,她的心情既轻松又沉重。轻松是因为完成了肖霄的托付,沉重是因为她知道,这封信一旦寄出,自己和肖霄之间就永远只能是同志关系了。
回到医院时,她看见肖霄正试图拄着拐杖下床。他的动作笨拙而艰难,额头上布满汗珠,但眼神中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医生说我可以开始康复训练了。”他对李红梅说,“虽然会很疼,但我必须坚持。”
李红梅惊讶地看着他。仅仅一天时间,肖霄似乎变了一个人,重新找回了往日的决心和勇气。
“你怎么...”她忍不住问。
肖霄笑了笑,从枕头下拿出那条红围巾:“我想通了。无论多难,我都要好起来。因为有人在等我回去。”
李红梅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既疼痛又欣慰。她知道,那个远方的女孩,才是肖霄真正的精神支柱。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在肖霄身上镀上一层金边。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练习走路,虽然艰难,却异常坚定。
李红梅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知道,这场大火虽然烧伤了肖霄的身体,却也让他的意志如涅盘般重生。而她自己,则在这场情感的考验中,学会了什么是真正的爱和成全。
窗外,北方的天空依然广阔,白桦林在春风中发出新芽。生活依然艰难,但希望就像这春天的嫩芽,在废墟中顽强地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