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结子(2 / 2)

郭修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这点大洋他还真看不上眼,不过,他倒乐意看到面前的这两口子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跪在自己面前。郭修谋佯装生气地说,你们这个样子我就生气了,都老亲世邻的,起来说话,起来说话。

那两人看了保长一眼,看保长点头,这才战战兢兢地起了,又依言坐在了板凳上,拘谨地要命,像一对低眉顺脸的小媳妇,坐也不敢实在地坐,只欠了半个身子,且前倾着,一副随时接受训斥的样子看着郭修谋。

郭修谋沉思了一下,斟字酌句地说,我还真不知道你们说的事,你们冒冒失失地一跪还真把我跪晕了,我家三孩倒是在部队上混个一官半职的,可三孩不是那样的人啊,哪能平白无故绑人呢,又不是马子,你们会不会弄错了,确定是我们家三孩干的?

那两人几乎要哭了,您老就别打迷糊杨了,我们都打听清楚了,就是你家公子绑走了俺家结子,也怨俺家结子不懂事,胡作妄为打了您老人家,还望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别给毛孩蛋子一般见识,说着,男人又要下跪。

郭修谋伸手阻止了那人,叹口气说,叫我说你得管管你家小子,跟我有深仇大恨?一棍子差点把我夯得见阎王去。我家五孩去问问,有没有这回事,又挨了一顿揍,叫我说也忒猖狂了吧,难道就没王法了?

郭修谋一顿训斥加说教,把那两人说得头别着头不敢面对他。青石街的保长出来打圆场,郭保长,您看是不是给你家三侄子说下,让他把人放了,有什么事再坐下来谈不是,要是嫌钱少,你说个数,让他俩再回家凑,就是借磨也得让您消消气不是。说着,给那两口子使眼色,示意他们赶紧表态。那两口子倒也点水自动,知道保长这样说是向着他们,立马头点得像鸡餐米,说一定一定。

对方上门求情,又答应赔钱,郭修谋就没必要揪住人家的小辫不放,何况自家的杂货铺还开在人家的地盘上,事情闹僵了于自家也没好处,郭修谋索性卖了青石街保长一个面子答应试试,我尽量,成不成我可不打包票,郭修谋为自己留了后路,他不知道三宝的想法,到底要把对方治到什么程度,活话是最佳的回复,进退有据,还不驳对方的面子。青石街的保长以为郭修谋谦虚,呵呵笑着说,还有你郭保长办不了的事?你看看这高门大院的,咱青石镇哪个比得了。这话郭修谋爱听,嘴上却谦虚道,虚的,虚的,都是虚的。青石街的保长一拱手,那还得郭保长费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没有坐下去的必要,青石街的保长又客套了两句,三个人回了青石街。郭修谋把人送出大门,回来看到桌子上的二十块大洋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心里暗赞三宝这招使得妙。

刚过饭时,三宝来了,可能三宝得知了结子的家人上门赔罪的事情,笑着问郭修谋,咋样,爹?郭修谋笑着点头,不孬。三宝大马金刀地坐了,手里的马鞭抽打着裤脚上的尘土满不在乎地说,对付街头的小混混就得来硬的,你软他就欺负你,敢在你头上拉屎,你要是硬他就怂了,说穿了,哪有不怕死的人。

三宝绑了结子,一路西行,半个多时辰到了离青石镇十里的陶罐镇停下了。三宝寻了一家饭店,要了六个菜,打了三斤烧酒,几个人大吃二喝起来,丝毫不问结子的事,似乎眼前没有结子这个人。

长这么大,没吃过这样的瘪,结子越走越害怕,磨磨蹭蹭不肯走,他怕这几个来路不明的人把他拉到哪个没人的沟沿一枪结果了他,挨了三宝几鞭子后结子才老老实实地大步跟上,现揍不赊的疼痛远比未知的恐惧更令他忌惮。三宝几个人骑在马上,看风景一般对着两边的景致品头论足,偶尔回过头呵斥一声,快点。

吃饱喝足,三宝交代几个手下看好结子,他要回苗家庄一趟。三宝推算,结子家应该有人去苗家庄赔罪了,这么大的动静,结子的家人不可能无动于衷,再说青石街上能人有的是,不会看不出门道,凭着街坊邻居的情谊也得有人帮忙出谋划策,帮着把事了掉救回结子。

三宝的意思把结子关几天再说,借机煞煞他的锐气,同时也能提高郭家的威势,让整个青石街的人提起郭家都忌惮几分。郭修谋打心眼里佩服三宝的所作所为,照这样下去,不出两年,郭家在青石镇的威信将会达到顶峰,再也没有人敢轻视苗家庄的郭家,相反,许多人行事之前总要考虑一番,别惹了郭家,或者千万不能得罪郭家。

但是,郭修谋还是认为把结子放了,既然人家都磕头赔罪了,还留了二十块大洋做补偿,老亲世邻的,不能太过分,得饶人处且饶人,差不多就行了。三宝明着答应了老爹,暗地里让几个手下又狠狠把结子揍了一顿,逼问结子改不改。结子哪敢说不改,内心里早就服服帖帖了,半天的时间里,结子遭受了二十二年不曾吃过的苦头,假若让他重新选择,他肯定不选择跟郭家作对,在青石街混得耀武扬威的结子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渺小和可怜,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他除了胆怯就是示弱,改不改不说,肯定是不敢惹郭家了,惹不起。

结子拖着遍体鳞伤的身子一步步挪回青石街,看到平日里鼻孔朝天的结子这副凄惨的样子有人暗暗称快,也有人觉得绑走结子的人下手太狠了,都老亲世邻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能下这么重的手呢,一点都不讲究。那边,早有人跑着告知了结子的爹娘,结子的爹娘迎出来,看到完整回来的结子喜极而泣,他娘更是疼爱地抚着结子的脸哽咽着,我的儿啊,你可受罪了。

结子鼻子一酸,回到家里的感觉真好,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回不来了,像传闻的被马子绑票的那样点了天灯,或拉到哪个僻静的地方一枪撂倒,死的像一条狗。当那几个人决定放了结子的时候,结子吓坏了,以为他们故意逗他,再从后边来上一枪。结子哪敢走,跪在饭店的门外不停地磕头如捣蒜,几个人喜得哈哈的,为首的却不耐烦了,上去给了结子一脚,叫你走你就走,哪来那么多屁事,说着,马鞭挑着结子的下巴,你要是真不想走好办,跟我回临城,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结子撒腿就跑,比兔子还快,也不顾身上的伤痛了,一溜烟地在众人的视线里越变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结子的爹喝止了女人的哭泣,门外一大帮围着的邻居不管是出于关心还是看笑话,对他来说都是一种赤裸裸的难堪。自家公母俩亲自去郭家磕头赔罪,还奉上了二十块大洋作为包骨养伤的费用,临结果儿子还被打成这样,怎么着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结子的爹让女人搀扶结子进屋,他咣铛一声关上了大门。外边的邻居们尴尬无比,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