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郭五(2 / 2)

太阳明晃晃地,永昶心不在焉地跟在憨柱身后,巴望着这场耗费时日的买卖尽快结束,否则,到散集了还有什么看头。当憨柱在大黑骡子跟前定下脚步,永昶不由地抬头,他看到眼前这头不亚于自家那匹老马一样派头的大黑骡子时,一下子喜欢上了它。自小,永昶都想爬上那匹高头大马在漫湖里跑上几圈,就像青石街道上疾驰而过的兵丁那样,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可是,一向温和的父母在这件事上出奇地统一,不允许永昶靠近家里那些牲口,包括那头温顺的像老头一般的老牛。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永昶成了大黑骡子的主人。主仆二人走出充满牲口的屎尿味道的牲口市时,天已二半晌午。此时,舞狮玩龙的队伍已经勾不起永昶的兴趣了,他一脑子都是小时候见到的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那个兵丁。

新买的骡子当然要配缰绳、笼头、嚼子,而这又不在一个市面上。憨柱让永昶牵着骡子等着,又怕永昶被骡子踢着,就把骡子拴在了一棵柳树上,嘱咐永昶离远点,骡子喜欢尥蹶子。永昶明着答应,心下巴不得憨柱赶紧走掉。

看憨柱消失在人群中,永昶靠近大黑骡子,摸了一下大黑骡子毛茸茸的脸颊说,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听话。大黑骡子似乎懂了永昶的话,毛茸茸的大眼睛看着永昶,有一种湿润的光泽。没有脚蹬,永昶试了几下也没能跳上骡背,不得已,他爬上柳树,从一根横斜的树枝上下到骡背上,因为突然承受重压,骡背往下塌了一下,随即又挺直了。

永昶没使过牲口,耳濡目染地见过父亲和憨柱怎么用语言和牲口交流,更知道嘚代表着走的意思,也知道驾代表快走或者跑起来。他拽着缰绳,脸绷得像火石一般,身子更是坚硬的仿佛一根木头,但是,这都不影响永昶快乐的心情,还有什么比一了年少时的夙愿更令人幸福的呢。

永昶夹紧双腿,小心翼翼地出了集市。坐在骡背上,永昶的视野平地多出了往昔不曾见识的景致。远处的山变得更矮;树木也没以前高了;路上的人更是低得可怜。永昶突然生出一股豪迈的情愫,仿佛自己就是古诗词里征战沙场的将军,差的只是腰里一把宝剑了。

集市人多,永昶怕伤着人,出了集市,估计就没那么多了,永昶觉得不让骡子跑起来似乎屈了大黑骡子的一副好身架。凭良心说,憨柱的眼光确实老道,这不亚于任何一匹大马的骡子价格竟然比大马低了许多。憨柱说,对方若不是等着用钱,不是不到万不得已,断不舍得卖了出大力的骡子的。

路上人烟渐稀,永昶萌生了遛一遛骡子的冲动。他双腿一夹,嘴里喊了嘚驾,未曾想乍一加速,骡子的冲劲差点把永昶晃下来。永昶吓了一跳,拽紧缰绳,赶忙稳住身形,不曾想骡子却停了下来。永昶一愣,随即醒悟过来,自己的操作不规范,骡子把他的拽紧缰绳当作停止的号令了。于是,他再次一夹腿,喊了声嘚驾,大黑子骡子就哒哒哒跑了起来。

阳光白得耀眼,走在路上感觉不到冷,骑在骡背上,风一吹,那股寒意就像凌厉的指甲,掐得耳朵生疼。旷野茫茫,积雪还未融尽,远山像一幅单薄的水墨画,不远处河底露出的树枝像人的手胡乱伸在空中。骑在骡背上,永昶平地生出一股天地悠悠的苍茫感。

平常需要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在骡子的蹄下快速缩短,永昶还没感觉到畅快,村子已在眼前。村头,郭修谋家高大的五间青砖的瓦房鹤舞鸡群般矗立在一排茅草房前。永昶一勒缰绳,嘴里喊了一声吁,大黑骡子很听话地站住了。永昶很满意大黑骡子的表现,又一抖缰绳,骡子会意地迈动四蹄,慢慢走了起来。

初八开市,郭修谋却勒令郭五呆在家里,这点令郭五很是郁闷。郭修谋眼一瞪,你不生意不买卖的,你去集上干嘛,在家呆着,你大舅年年初八赶集走咱这,家里没人不行。郭五嘟囔,俺娘不是在家么。郭修谋眼又一瞪,下集你再去,你那点小心眼我不知道?说完,郭修谋夹着着个布包出门了。

百无聊赖,郭五搬了凳子靠在门口晒太阳,顺便还能看到过往的行人。这就是靠在村头的好处。孬处也有,不好防马子。不过,因为地处黄方山套,少有马子光顾。大批的马子不屑来,小股的马子不敢来,多年来,黄方山套几乎成了山南地区的太平岛。遇到贱年,还有山外的人来此讨饭、避难。

远远地,郭五看到一匹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往这边走来,心里还想着,这是谁家的客呢,待走近了,才看清是苗家的永昶,更看清了那是一匹毛发油亮的大黑骡子。郭五有些纳闷,永昶放着自家的大马不骑,弄一头骡子骑,有啥意思。就问,才知道这是永昶家新买的骡子,刚从集上回来。

郭五打着眼罩看了看永昶胯下的骡子,冲永昶说,你下来,我骑试试,我还没骑过骡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