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村的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棉絮,贴在临河客栈的乌木窗棂上,凝出的水珠顺着窗缝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天刚蒙蒙亮,灶间的铸铁锅就腾起白雾,混着漕运船“吱呀”的摇橹声、码头上小贩“刚出炉的炊饼——热乎嘞”的吆喝声,还有远处湖面偶尔传来的水鸟叫,在江南的晨光里织成一张软乎乎的网。
林越坐在二楼靠窗的梨花木桌旁,手里捏着半块南希仁昨晚烤的芝麻饼——饼皮还带着点余温,芝麻粒嚼在嘴里脆香。他的目光穿过薄雾,落在楼下码头的空地上:郭靖正背着那柄磨得发亮的铁剑,一遍遍练着“亢龙有悔”的起手式,掌风扫过地面的草屑,在雾里划出淡淡的弧线,却总在收招时差了点劲,草屑飘了两下就落回原地。
“林兄,快下来吃早饭!再不吃粥就凉了!”黄蓉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脆生生的像带了点糖味。她手里端着个冰裂纹青瓷碗,碗里的荠菜粥冒着热气,翠绿的荠菜碎浮在米油上,还撒了把金黄的虾米,看得人胃里发暖。柯镇恶拄着那根缠了铜皮的铁杖跟在她身后,鼻尖微微抽动,笑道:“蓉丫头这粥熬得够火候,米油都熬出来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勾来那位‘馋嘴老神仙’。”
林越笑着起身下楼,刚走到楼梯转角,就闻到一股勾人的香气——不是灶间的粥香,是荷叶裹着肉香,还混着八角、桂皮的辛香,从客栈门口飘进来,勾得人舌尖发颤。他抬头望去,只见客栈门前的青石板台阶上,蹲坐着个穿灰布袍的老者:袍子上打了七八块补丁,领口还沾着点油渍;头上戴顶破草帽,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眉眼,只露出下巴上那丛花白的胡须,随咀嚼的动作轻轻晃动;腰间别着根绿竹杖,杖头雕着个圆滚滚的小狗脑袋,竹节上还挂着个油布小包——不用看也知道,是丐帮的打狗棒,是洪七公。
老者手里捧着个荷叶包,正吃得满嘴流油,油汁顺着指缝往下滴,他也不在意,只偶尔用袖口蹭蹭。林越刚要开口,郭靖已经先冲了过去,铁剑还背在背上,脚步太急差点撞翻门口的粥摊,引得摊主“哎”了一声。“七公!您怎么在这儿?”郭靖的声音里满是惊喜,连眼睛都亮了。
洪七公慢慢抬起头,露出双像浸了露水的星星似的眼睛,嘴里还嚼着鸡肉,含糊道:“傻小子,慌什么?老叫花子前儿听丐帮弟子说,牛家村附近有白驼山的人晃悠,过来看看情况——刚巧闻着你这客栈有香味,就来讨口吃的。”他的目光扫过郭靖,落在黄蓉手里的青瓷碗上,鼻子使劲嗅了嗅,“丫头,你这粥里放了姜丝和虾米?老叫花子昨晚在破庙里啃了半只冷鸡,嘴里淡得能淡出鸟来。”
黄蓉眼睛一亮,立刻把粥碗递过去,声音更甜了:“七公,您先喝碗粥暖暖胃!我灶上还炖着东西呢,是您最爱吃的,保证让您解馋!”她说着就往灶间跑,绣花鞋踩在青石板上“哒哒”响,还不忘回头叮嘱林越:“林兄,帮我看着灶上的叫花鸡!火别太旺,不然皮该焦了!”
林越跟着进了灶间,灶房不大,却收拾得干净。灶台上的铸铁锅是用了多年的老锅,锅沿磨出了温润的包浆,锅里正咕嘟咕嘟煮着个荷叶包——荷叶是前一天从湖边采的,还带着点湖泥的腥气,此刻已经被煮得发黄,油汁顺着荷叶的纹路往下滴,在锅底积了薄薄一层,发出“滋滋”的轻响。
黄蓉从竹篮里拎出条活蹦乱跳的鳜鱼,鱼鳃鲜红,尾巴还在轻轻摆动。“这鱼得选两斤左右的,肉最嫩。”她一边说,一边拿起银刀处理:先刮掉鱼鳞,手法快得像风,鳞片落进铜盆里“哗啦啦”响;再从鱼腹下刀,干净利落地掏出内脏,只留着鱼鳔——“鱼鳔得留着,炸出来脆。”接着在鱼身上改花刀,每刀都深到鱼骨却不切断,“这样炸的时候能撑开,像松鼠的尾巴。”
林越看着她的动作,指尖不自觉地跟着比划——黄蓉下刀的角度总在四十五度,力度刚够划开鱼肉却不碰碎鱼皮,像极了练墨子剑法时“天志刺”的精准。他突然想起《庄子》里“庖丁解牛”的话:“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不管是解鱼还是练剑,只要摸透了“物之理”,就能做到游刃有余。
“丫头,你这鱼要是再慢点儿,老叫花子的舌头都要等掉了!”洪七公的声音从灶间门口传来,他已经喝完了粥,正靠在门框上,绿竹杖斜戳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的鳜鱼,喉咙还悄悄动了动——显然是等不及了。
黄蓉笑着应了声,把处理好的鳜鱼裹上淀粉,放进滚热的菜籽油里。“滋啦”一声,油花溅起,香气立刻涌了出来。她手里拿着长筷子,不时翻动鱼身,直到鱼皮变得金黄酥脆,才捞出来控油。接着另起一锅,放冰糖敲碎,小火炒出琥珀色的糖色,再倒上三年陈的镇江香醋,加少许清水熬成酱汁——“醋得用陈的,不然太酸;糖色要炒到冒小泡,才够甜润。”最后把酱汁浇在鳜鱼上,“滋啦”一声,热气裹着香气,差点飘出灶间。
洪七公早就凑了过来,不等黄蓉把鱼端上桌,就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腹肉,塞进嘴里。鱼肉刚入口,他的眼睛就亮了:“好!外脆里嫩,酸甜刚好!比御膳房那个姓张的厨子做得还强——他上次给老叫花子做的,糖放多了,腻得慌。”
黄蓉收了笑容,正经道:“七公,您吃得满意就好。我想求您个事:郭靖现在只学会了‘亢龙有悔’和‘飞龙在天’,上次遇到梅超风,差点吃亏。您能不能再教他几招降龙掌?他天天早上都练,可总摸不透要领。”
洪七公嚼着鱼肉,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郭靖,点点头:“傻小子倒是肯下苦功,就是脑子转得慢。行吧,老叫花子吃了你的东西,就教他两招——不过得找个宽敞地方,别把人家客栈的桌子劈了,赔不起。”
众人来到客栈后院的空地上,晨雾已经散了些,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洪七公握着打狗棒,站在空地中央,清了清嗓子:“今天教你‘龙战于野’——这招是降龙掌里的防守反击招,讲究个‘沉’字,像扎根在地里的老槐树,不管风怎么吹,根都稳;等风小了,再抽枝打叶反击。”
他说着,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微弯曲,像扎了个浅马步;双手缓缓抬起,掌心朝下,手指自然分开,像托着碗水——林越看得仔细,洪七公的腰腹微微收紧,内力从丹田慢慢升起,顺着“督脉”往上走,过“命门穴”,再分到双臂,最后聚在掌心,连周围的草屑都被那股沉劲压得贴在地上。“这是‘以静制动’,”林越在心里琢磨,“和道学里‘重为轻根,静为躁君’说的一样,重的东西是轻的根本,静的状态能控制躁动——掌法也得先沉住气,才能接住敌人的招。”
“傻小子,看好了!”洪七公突然大喝一声,腰身一转,右手掌猛地拍出——掌风像闷雷似的,“呼”地一声,不远处那棵手腕粗的小树苗,竟被掌风拦腰打断,断口平整得像用刀削过!“这招的关键,一是‘沉’,腰腹要发力,别光用手臂的劲;二是‘变’,转身要快,掌风要跟着转,打敌人个措手不及。你试试!”
郭靖深吸一口气,学着洪七公的样子站定,双手抬起。可他的膝盖绷得太紧,像块硬石头;手腕也没放松,掌心得直直的;转身时更是急了些,差点自己绊自己。掌风拍出去,只吹得草屑动了动,连旁边的石头都没碰到。洪七公摇摇头,用打狗棒轻轻敲了敲郭靖的膝盖:“傻小子,膝盖别绷那么紧!要像踩在棉花上似的,能屈能伸才叫稳。再试试,腰腹先动,再带手臂!”
林越站在一旁,手里捡了根槐树枝,跟着郭靖的动作比划。他没急着发力,先把洪七公的招式拆成三部分:起手时,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形成“丁”字步,这样重心能往后移,更稳;转身时,腰身先转三十度,再带动肩膀和手臂,掌风才不会偏;收招时,掌心要微微内扣,留三分劲,防止敌人趁机反击。他一边比划,一边在心里用道学印证:“‘龙战于野’的沉劲,和‘中庸’里‘执两用中’的道理相通——不偏不倚,不刚不柔,才能守住根本。”
【旁听洪七公传授降龙掌“龙战于野”,解析招式三要素(丁步扎根、腰腹带力、扣掌留劲),结合道学“静制动”“执两用中”理论辅助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