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热的气息拂过少年耳尖,带着安宁语气里特有的恶劣之感,轻喃似的钻进他耳中:“乌洛瑾,乖嘛…”
那声音软得像浸了蜜,却又藏着丝不容拒绝的蛊惑。
少年以倔强伪装的平静,瞬间裂开一道缝隙。
他眼睫剧烈颤动起来,像被风吹得乱颤的蝶翼,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单薄的胸膛一上一下震颤着,连攥着袖角的手指都松了松。
他明明该厌恶她的,厌恶她那日的羞辱,厌恶她此刻莫名其妙的维护,可这声“乖嘛”落在耳中,却让他心底某处软了下来,连带着之前的怨怼,都淡了几分。
她总是这样,总能轻而易举击碎他的伪装,让他在她面前,连情绪都克制不住。
“长公主殿下在和乌洛质子说什么?!”
一道尖锐的声音突然刺破这隐秘的气氛。
张正清紧紧盯着二人相凑的身影,眼底满是焦灼,猛地上前一步:“有什么话,是不能在朝堂之上光明正大说出来的?难不成,殿下是在教质子串供?”
安宁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压根没理他,只偏头看着乌洛瑾,弯了弯眸子,眼尾那点锐利化成了浅淡的柔意。
红唇轻启时,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却字字落在他心上:“乌洛瑾,你这样僵持着,会让我好难做哦……”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膝前的宣纸:“你真的忍心,叫我对你这一片维护之心,都付之东流吗?”
乌洛瑾喉间发紧,心底的别扭又冒了上来。
他又没求着她维护,是她自己要多管闲事!
可“维护之心”四个字像颗小石子,猛地砸进他心里,震得他眼窝瞬间发热,到了嘴边的硬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攥着袖角的手又紧了紧,一声不吭的垂着眼,盯着面前的宣纸,眼底眸光晦涩。
张正清看在眼里,喉间的质问已滚到舌尖,唇瓣动了动正要发难。
可话还没出口,眼角余光就瞥见殿中的乌洛瑾动了。
少年指节泛白的手倏然抬起,指尖攥住狼毫笔的力度带着几分赌气似的狠劲,墨汁蘸得略浓,落笔时笔尖在宣纸上顿了顿,却转瞬便利落挥毫。
“海”字起笔苍劲,“晏”字收锋婉转,“河清”二字连笔流畅,“天下太平”四字更是力透纸背。
不过瞬息,八个字已跃然纸上,墨色在宣纸上晕开浅浅的痕,笔锋走势、收笔细节,竟与明川那幅字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张正清只匆匆瞥了一眼,瞳孔便骤然紧缩,喉咙里的质问像被什么堵住,瞬间卡得他发不出声。
方才还绷得笔直的脊背,此刻竟微微佝偻下来,攥着玉笏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慌意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窜。
张正清张了张嘴,却只发出细碎的气音,连半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怔怔地盯着两张宣纸,眼底满是绝望。
安宁满意的轻笑了一声,温凉的指尖蹭过乌洛瑾柔软的发顶,动作轻得像拂过易碎的瓷娃娃。
和那夜一样,带着些安抚,更多的却是施舍般的漫不经心。
乌洛瑾的手猛地蜷了蜷,指节攥得发白,眉头也皱得死紧,下意识偏过头,想躲开这摸狗般的触碰,耳尖却不受控制地泛起红。
他垂着眼,盯着宣纸上自己的字迹,喉间发紧,心底的别扭又冒了上来,却再没了之前的抗拒,只余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胀。
他明明该讨厌她的,讨厌她这副掌控一切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