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花月影便在这活死人墓中住了下来。她找到了墓中一处更为幽深、靠近地下水源的偏僻石室作为巢穴,平日里便隐匿其中,或是悄然游弋,观察着这一对奇特的“师徒”。
她看到杨过如何笨拙地适应古墓的生活,如何因为打破一个瓦罐而被小龙女罚不许吃饭;也看到小龙女如何传授他古墓派武功,如何在他练功出错时,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打击人的话。
“你这招‘夭矫空碧’使得不对,身形滞涩,如同村夫挑担。”小龙女手持长剑,示范了一遍,动作飘逸灵动,宛若仙人。她看向杨过,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纯粹的陈述,“若对敌时如此,已死了三次。”
杨过累得满头大汗,闻言撇了撇嘴,脸上满是不服,却还是咬着牙,一遍又一遍地重新练习。他天性跳脱聪慧,最受不了这种刻板严苛的教导,但不知为何,对着小龙女那清冷的面容,他那些油滑狡黠的性子,竟有些使不出来。
有时,杨过会试图跟小龙女说话,讲些外面世界的趣闻,或是自己小时候在市井间的见闻。
“姑姑,你知道吗?外面有一种叫糖人的东西,甜甜的,可好吃了!”
“嗯。”
“姑姑,终南山下有个市集,可热闹了,有卖艺的,还有耍猴的!”
“练功时需心无旁骛。”
小龙女的回应总是简短而扫兴,她似乎对古墓之外的一切都毫无兴趣。杨过常常说得眉飞色舞,最终却在她平淡的回应中讪讪住口,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花月影盘在梁上,看着杨过那生动的、充满了各种情绪的脸,再对比小龙女那几乎永恒的平静,心中那种怪异感越发强烈。这两个人,一个极动,一个极静;一个情感丰沛如盛夏,一个情感匮乏似深冬。他们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却被命运硬生生地塞进了这同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这种奇特的共存,比李莫愁那种毁灭一切的疯狂,更让花月影感到好奇。她想知道,这冰与火,最终是会彼此湮灭,还是……能孕育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这一日,杨过在练习捕捉麻雀,以修炼天罗地网势。他毕竟年少,内力不济,手法生疏,扑腾了半天,弄得自己灰头土脸,却连一根麻雀毛都没抓到,反而累得气喘吁吁。
小龙女站在一旁看着,并未出言指导。直到杨过泄气地坐在地上,她才淡淡开口:“心浮气躁,如何能成?欲速则不达。”
杨过本就懊恼,闻言更是郁闷,嘟囔道:“说得轻巧,有本事你来试试……”
他声音虽小,但在这寂静的墓室中却清晰可闻。小龙女并未动怒,只是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忽然身形一动,白衣飘飘,如同鬼魅般掠入雀群之中。也不见她如何作势,双手翻飞,姿态优美曼妙,那群惊慌失措的麻雀,竟如同被无形的罗网笼罩,无论如何飞窜,都逃不出她方寸之间,最终纷纷被她轻柔地拂落在地,又立刻惊慌飞起。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杨过看得目瞪口呆。
小龙女收势而立,气息均匀,身上白衣不染尘埃。她看向杨过,依旧是那副平淡的语气:“看清楚了?”
杨过张了张嘴,脸上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涌上浓浓的钦佩,最后化作一丝倔强的不服输。他猛地跳起来,大声道:“看清楚了!我再来!”
看着他重新投入练习那专注而执拗的背影,花月影的蛇信轻轻吞吐了一下。
这个叫杨过的少年,和她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他的情绪如此鲜明,像一团跳跃的火焰,试图温暖这古墓的冰冷。而他对小龙女,那种混合着敬畏、依赖、不服气又试图靠近的复杂情感,更是让花月影觉得……很有意思。
她开始期待,这古墓中的日子,不会太过无聊了。这团火焰,究竟能在这冰封的世界里,燃烧到何种程度呢?她盘踞在阴影里,冰冷的眼眸中,倒映着少年不知疲倦的身影,仿佛在观赏一场注定波澜骤起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