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刺入花瓣的绣花针,如同一个奇异的锚点,将花月影与黑木崖顶那道强大的气息隐隐相连。她能感觉到,针上残留的葵花真气虽未再对她造成伤害,却像一道无形的丝线,让她对东方不败的情绪波动感知得更为清晰。
他的气息依旧变幻莫测,时而如暴风骤雨般狂躁,时而又如死水般沉寂。但花月影渐渐能分辨出,那狂躁多与他修炼《葵花宝典》遇到关隘,或是教务烦心有关;而那死寂般的沉默,则往往伴随着一种更深沉的、难以排解的孤寂。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清辉遍洒,却难以驱散黑木崖下的浓重阴影。乱葬岗上的白骨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愈发显得此地鬼气森森。
花月影正引导着那根绣花针作为媒介,小心翼翼地汲取着月华与阴煞之气,同时过滤着针上传递过来的、属于东方不败的杂乱心绪。忽然,她察觉到那股强大的气息,再次离开了崖顶,向着下方而来。
这一次,他的移动速度很慢,带着一种明显的疲惫与……沉重。
红影飘落,依旧是在那块熟悉的巨岩上。但今夜的他,与往日不同。他没有把玩绣花针,也没有欣赏女装,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仰望着天边那轮冰冷的圆月。大红衣袍在夜风中鼓荡,衬得他身形愈发单薄孤寂。
月光勾勒出他俊美侧脸的轮廓,那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阴戾与漠然的神情,此刻竟显得有些……茫然。他久久地沉默着,仿佛化作了月光下的一尊雕像。
花月影屏息凝神,不敢打扰。她能感觉到,今夜的他,情绪格外低落,那无形的压力笼罩四周,连呜咽的阴风都仿佛识趣地安静了下来。
良久,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如同羽毛落地,却重重地敲在了花月影的心上。这声叹息,比上次月夜听到的,包含了更多的疲惫、更多的……无人可诉的苦楚。
他开始低声自语,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月色,又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那柔媚的腔调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
“都说我东方不败,武功天下第一,权倾黑木崖……可笑,真是可笑……”他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弧度,目光依旧望着月亮,眼神却没有焦点,“练这《葵花宝典》,舍弃男儿身,追求那虚无缥缈的‘天人化生’……可如今,我究竟算是什么?男人?女人?还是……不人不鬼的怪物?”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锥子,刺破了平日那层强大而诡异的外壳,露出了里面鲜血淋漓、混乱不堪的真实。
花月影的灵识微微震颤。她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地袒露内心的迷茫与痛苦。这份坦诚,来自于绝对的孤独——因为他认定,这乱葬岗的死物,不会泄露他的秘密。
“教中那些人,”他继续喃喃,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与轻蔑,“杨莲亭……哼,不过是个会讨巧的奴才,仗着本座的宠信,便真以为能揣摩圣意了?他懂什么?他只知道权势,只知道讨好……他哪里懂得这刺绣之中的乾坤?哪里懂得这阴阳逆转的玄妙?”
提到杨莲亭,他的语气复杂,既有利用其处理俗务的便利,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对其无法理解自己内心世界的鄙夷。
“任我行……呵呵,我那‘好’教主。”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刻骨的恨意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忌惮,“若非他传我这《葵花宝典》,我岂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他以为将我困在这黑木崖,成为他手中的利刃,却不知……我早已青出于蓝!他日若脱困,必叫他血债血偿!”
浓烈的杀意一闪而逝,随即又被更深的迷茫取代。
“可是……报仇之后呢?杀了任我行,一统神教,甚至……夺得这天下,又如何?”他的目光从月亮上收回,落在了自己那双白皙修长、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上,“这双手,能绣出天下最精美的图案,也能瞬间取人性命……可这,就是我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