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冰冷,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旧日的回音上。裂缝从两侧墙根蔓延上来,里面泛着暗淡的光,像被磨钝的刀面。
陈默停下脚步,抬起左手,银镜对准最近的一道裂缝。镜中映出另一片碎裂的镜面,纹路交错,与治疗室里的残镜完全一致。他没说话,只是把录音机贴到耳边,指针轻微晃动,传来断续的低语,像是有人在远处念着什么。
林小棠站在他身后半步,右手掌心又开始发烫。她没去捂,反而往前走了一小段,指尖轻轻碰向那道裂缝边缘。触碰的瞬间,眼前一黑。
画面闪现:白大褂的男人推着一名穿病号服的女人走向镜子。女人挣扎,但动作迟缓,像被水拖住。她的身体碰到镜面时,没有反弹,而是像雾一样渗了进去。镜子裂开一道缝,随即愈合。
她猛地抽手,呼吸一滞。
“我看到了。”她说,“他们把人送进去了。”
秦月立刻打开摄像机。屏幕还是红的,但这次出现了影像——黑白画面里,七面镜子围成一圈,中间站着几个人,全都穿着病号服,低着头,慢慢朝镜面走去。镜头扫过其中一人侧脸,正是刚才铜球里浮现过的面孔。
苏明远盯着屏幕,眉头皱紧。画面切换,出现一间控制室。几个穿制服的人坐在桌前记录数据,其中一个背影熟悉得让他喉咙发紧。
那是他父亲。
陈默收回银镜,低声说:“这些镜子不是装饰。它们是系统的一部分,和铜球、符咒走廊一样,都是当年实验的组件。”
林小棠再次伸手,这次她没直接碰镜面,而是将右手搭在陈默的左腕上。红绳贴着她的皮肤,温度不高,却让她心跳稳了下来。
她重新靠近裂缝。
这一次,记忆更完整。
七面镜子立在地下空洞中,中央站着一个女人,肚子微隆,像是怀孕了几个月。她脸色苍白,但眼神清醒。周怀安跪在她面前,抓住她的手,嘴唇在动,听不见声音。女人摇头,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几道人影从阴影里走出来。他们穿着警队制服,手里拿着火漆印,按在地面机关上。一声闷响,镜子同时震颤,裂痕迅速扩散。女人尖叫,想逃,但脚底升起金属锁链,将她固定在原地。
镜子炸开的瞬间,她的意识被抽离,化作一道光流,注入主镜深处。
画面消失。
林小棠踉跄后退,陈默扶住她肩膀。她喘了几口气,抬头看向陈默:“镜子不是用来传的,是用来关的。他们用它封住了什么。”
秦月还在看录像。红屏上的影像已经变了。不再是实验场景,而是实时画面——镜中倒映出他们四人站在这里的样子,但角度不对,像是从上方俯拍。
她把摄像机转向墙壁的裂缝。
镜头里,镜中的他们正缓缓转身,面对自己。
除了苏明远。
镜中的他没有动,嘴角一点点向上扬,眼睛直勾勾盯着现实中的自己。那笑容不像活人,僵硬又深长。
“陈默。”秦月声音压低,“你看这个。”
陈默接过摄像机,快速回放。那一帧笑容停留的时间超过了正常帧率,甚至在他本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镜中。
他立刻取出测灵仪,对准主镜方向。
指针一开始平稳,忽然剧烈偏转,最终停在苏明远的位置。
陈默抬眼看他。
苏明远站在原地,颈侧纹路微微发亮,但他没察觉,目光仍锁在镜面上。现实中的他面无表情,可镜子里的那个,还在笑。
“关掉仪器。”陈默说。
测灵仪熄灭的刹那,镜中苏明远的笑容消失了,恢复成普通倒影。
没人说话。
秦月把摄像机调成录像模式,对着镜面缓慢移动。红屏闪烁几次,突然跳出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