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集:沙漠眼疾生
沙暴过后的第四个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双经渡已起身检视商队众人的状况。徒弟小石正按他昨日所授,将晒干的骆驼刺捣碎,混入清晨的露水调成糊状,分发给仍有些脱水的脚夫们。这几日西行,双经渡始终让众人严格遵循“子午养生”之法——午时烈日当空便寻阴凉处歇脚,哪怕只是在骆驼的阴影里蜷缩片刻;子时前必熄灭篝火,让身体在静谧中养足元气。
“师父,张商主说他右眼总像进了沙,揉了这几日反倒更红了。”小石举着陶罐跑来,罐沿还沾着草汁。双经渡抬头望去,只见商主张万霖正用袖口不住擦拭右眼,原本还算精神的脸此刻拧成一团,连带着左边的脸也绷得僵硬。
“让他过来。”双经渡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草药图谱,那是他祖父手录的《内经》草木篇,边角早已被风沙磨得发毛。张万霖捂着眼睛走近,刚要说话,一阵风卷着沙砾掠过,他顿时痛得闷哼一声,眼泪顺着眼角滚落。
双经渡示意他坐下,轻轻拨开他的眼睑。只见眼白处红得像浸了血,眼睑内侧布满细密的红点,竟是比寻常的“赤眼”严重得多。“闭眼,莫再揉了。”他声音沉稳,指尖沾了点清水,小心翼翼地擦拭张万霖的眼周,“这不是沙砾入眼,是肝火上炎所致。”
“肝火?”张万霖闭着眼,声音发颤,“先生,我这眼睛会不会瞎?这批货虽说损失了大半,可若瞎了眼,就算到了西域也做不成买卖了……”话没说完,声音里已带上哭腔。
双经渡没立刻答话,转而走向其他脚夫。果然,有三四人都在用袖子擦眼,其中一个年轻脚夫的眼泡肿得像核桃,见双经渡过来,慌忙低下头:“先生,我这不算啥,歇两天就好。”
“都过来。”双经渡沉声唤道,“《黄帝内经》有云,‘肝开窍于目’,你们这几日是不是总觉得口干舌燥?夜里睡不安稳,总想着丢失的货物?”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点头。那肿着眼泡的脚夫叹道:“可不是嘛,一闭眼就想起那些被沙暴卷走的丝绸,那可是我家三亩地的收成换来的本钱……”
“这就对了。”双经渡蹲下身,从药篓里翻出几株骆驼刺,指着叶片边缘的尖刺道,“沙漠燥热,本就易生肝火,你们又总为得失烦忧,情志郁结,肝火便往上冲,直犯眼目。”他拿起一片骆驼刺叶子,“这草看着寻常,却是清热平肝的好物,再配上些梭梭柴的根,熬成膏子敷眼,最是对症。”
张万霖却仍在发怔,喃喃道:“要是没丢那些货,我也不会这般焦躁……”
双经渡将草药递给小石,让他去准备,自己则在张万霖身边坐下,缓缓道:“张掌柜,你且听我说段经文。”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在空旷的戈壁上格外清晰,“《金刚经》有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你执着于那些丢失的丝绸,心便被‘失去’二字困住,肝火自然难平。可你想想,昨日的风沙已过,今日的日头正暖,你若总盯着昨日的损失,又怎能看清今日的路?”
张万霖沉默片刻,忽然苦笑:“先生说的是,我这几日吃不下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些丝绸,反倒把眼前的命都快熬没了。可……可那毕竟是我半生的积蓄啊。”
“我并非让你忘了损失,”双经渡摇头,“而是让你别被它困住。就像这眼睛,你越揉它越疼,越急它越肿,不如静下心来,让药膏慢慢起效。人心也是如此,你越跟‘失去’较劲,它越像根刺扎在心里,不如先放下执念,养好精神,再图后计。”他指着远处正在啃食沙棘的骆驼,“你看它们,就算昨日没寻到好草,今日也依旧低头觅食,从不会为昨日的饥饿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