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集:绿洲医声
晨光刚漫过沙丘顶,双经渡正蹲在绿洲边缘的甘草丛前,指尖轻捻着一片带露的叶子。随安蹲在他身侧,鼻尖几乎要碰到草茎,手里的麻布册子上已经画了三四种植物的轮廓,墨迹被晨露洇得发蓝。
“看这叶脉,”双经渡的声音混着远处羊群的咩叫,显得格外清润,“主脉如筋骨,侧脉似络脉,《内经》说‘经脉者,所以行血气而营阴阳’,草木的脉络也循着这理。你看它叶尖微卷,是昨夜受了凉露,却偏生在盐碱地边,这便是‘适者生存’的性味根基。”
随安的炭笔在纸上顿了顿,忽然抬头看向毡房方向。那里飘来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混着奶酒的醇香——那是他们昨天帮牧民熬药的土陶锅还在温着。自打前日在沙丘后救下那位抽搐的老牧民,这方小小的绿洲就像被投了颗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荡开。
“先生,”随安把炭笔别回腰间,“方才我去添柴,见毡房外又多了三个牵着马的汉子,看穿戴像是从山那边来的商旅。”
双经渡站起身,拍了拍沾着草屑的袍角。晨光顺着他僧袍的褶皱流淌,倒让那洗得发白的布料显出几分柔和。“既是商旅,多半是听闻消息来求医的。”他望向远处被风掀起的驼旗,“河西走廊上的商道,从来比官府的驿路更先传消息。”
话音刚落,就见两个头戴狐皮帽的汉子正被牧民引着过来。走在前面的那人瘸着右腿,裤脚沾着暗红的血渍,身后的同伴背着个捆得紧实的包袱,眼神里满是警惕。
“就是这位先生?”瘸腿汉子的声音嘶哑得像被沙砾磨过,他打量着双经渡的僧袍,又瞟了瞟随安手里的册子,“牧民说您能治‘热风症’?”
随安正要开口,被双经渡用眼神止住。他缓步走到汉子面前,并不急着搭脉,反而指了指他脚踝处渗出的血渍:“伤口溃了三日了吧?起初只是红肿,后来起了水泡,昨夜开始发高热?”
汉子猛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脚:“你怎么知道?”
“《内经》有云‘诸痛痒疮,皆属于心’,”双经渡蹲下身,示意他伸脚,“但这绿洲的热风挟着沙砾,侵入皮肉便成了疮。你看这血渍边缘发乌,是热毒壅滞,再加上你昨夜必定喝了烈酒驱寒,反倒让邪火更盛。”
随安已经从行囊里取出陶瓶,倒出些淡黄色的药汁。这是他们用虢州带来的黄芩,混着绿洲特有的一种带刺的灌木根熬的,专治外伤感染。瘸腿汉子看着药汁发愣,忽然抓住同伴的胳膊:“就像上次老马头那样?他腿烂得能看见骨头,就是被这药治好的?”
同伴还在犹豫,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穿青布短打的年轻人翻身下马,怀里抱着个襁褓,不等站稳就跪了下来:“先生救救我孩儿!他从昨天起就不吃奶,浑身烫得像火炭!”
双经渡立刻起身迎上去。随安接过年轻人怀里的襁褓,只觉入手滚烫,那襁褓里的婴孩闭着眼,小脸红得发紫,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他心里一紧,想起在虢州破庙见过的那些夭折的孩子,指尖竟有些发颤。
“莫慌。”双经渡按住他的肩,声音稳得像块磐石,“解开襁褓,让孩子透透气。”他掀开婴孩的衣襟,指尖在胸口轻轻按了按,又翻了翻眼睑,“是受热邪侵袭,肺经壅滞。随安,取薄荷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