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瞥了眼书页，又看了看台阶下那些奄奄一息的人，嘴角撇了撇：“这些话你们跟我说没用，刺史大人说了，药材是保命的，不能外流。”
“那便请管家通报，说双经渡带了‘保命的法子’求见。”双经渡把书往怀里一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若刺史大人不见，我便在此讲《内经》‘治未病’的道理，直到他愿意见为止。”
他当真就在石阶上坐下，从“春三月，此谓发陈”讲起，讲到“冬三月，此谓闭藏”，声音被热风卷着，竟穿透了朱漆大门。随安起初还跟着听，后来见有个流民开始发抖，伸手一摸，额头烫得吓人——竟是在路上染了寒疟，已经开始发作。
“先生！”随安急得脸通红，“他开始抽搐了！”
双经渡立刻解下腰间的银针，在患者人中、合谷两穴各扎一针，又从药囊里掏出片干姜，塞进对方舌下。做完这一切，他抬头看向府门，声音陡然提高：“《素问》有云‘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大人难道要等虢州也出现这样的病人，才肯出手吗？”
门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刺史穿着便服走出来，袍角还沾着墨迹，看见台阶下的乱象，脸色铁青：“双经渡！你竟敢煽动流民围堵官府！”
“我只是让大人看看‘未病’。”双经渡起身时，膝盖在石阶上硌出的红痕清晰可见，“这人在邻县染病，行至虢州城门才发作，若不是今日拦在此处，三日后便会出现在西市，十日后……”
“够了！”刺史猛地抬手，却在看见那名抽搐患者时停住了动作。他想起去年冬天，自己幼子也是这样抽得像条濒死的鱼，最后是一位游方医者用阳起石煎药救回来的。
“阳起石在药库东厢房第三排货架，共八十三斤。”刺史的声音突然哑了，“让衙役跟着去取，但是……”他看向双经渡，“若邻县治不好，这八十三斤药材的账，我记在你头上。”
双经渡合十行礼时，阳光正好从门楣的雕花里漏下来，落在他沾着药渣的袖口上。流民们爆发出一阵哭喊声，却又很快捂住嘴，怕惊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允诺。随安扶着那个刚缓过来的患者，突然发现对方手心里攥着半块麦饼，竟是舍不得吃，要留着带回去给孩子。
衙役赶着马车送药材出门时，日头已经偏西。双经渡站在车旁，把那本《寒疟治法》交给领头的医工：“阳起石需与附子同煎，切记‘先煎一个时辰’，若遇呕吐不止者，加生姜三片……”
随安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指着远处——那些原本跪在刺史府前的流民，正排着队往医棚走，怀里还抱着从路边采的野菊花。老汉走在最后，手里捧着个破碗，碗里盛着些清水，是刚才有人从家里特意送来的。
“先生，他们这是……”
“《金刚经》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双经渡望着那群蹒跚的背影，突然笑了，“他们住的不是仇怨，是活下去的念想啊。”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阳起石在麻袋里发出沉闷的碰撞声。随安看着药材渐渐远去，突然想起今早整理药架时，发现最底层的木箱里，不知何时多了些晒干的艾草——是老妇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晒了送来的。
药材能及时送到邻县吗？且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