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碎瓷片。”双经渡又说,声音里添了几分柔和,“你攥着它,它会割破你的手,流出来的血,比阿福喝的药还红。可你要是松开手,把它扫到火堆里烧了,它就成了灰,不会再伤任何人。”
他从怀里掏出一卷布,是石生母亲留给他的粗麻布,原本想用来给轻症者当裹脚布。他慢慢展开布,铺在周老妇面前:“阿福活着的时候,总说你缝的布结实。这布虽粗,裹着他去火化,至少能让他走得干净些。”
周老妇的目光在布上停留了很久,又移到双经渡被稻草划破的手背上,那里渗着血,却和石生手背上的伤口一样,没人去理会。她突然想起阿福小时候,被门槛绊倒磕破了膝盖,她也是这样,顾着哭,忘了给孩子上药,还是邻居大婶帮着用灶心土敷了伤口。
“我……我就这一个儿子。”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像漏了风的风箱,“他爹死得早,我拉扯他长大,他昨天还说,等疫好了,就去山里采野果给我吃……”
“他心里有你,这就够了。”双经渡站起身,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金刚经》里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你和阿福的缘分,就像一场梦,梦里有笑有哭,现在梦醒了,你总不能一直躺在梦里,让梦里的苦,变成醒着的祸。”
庙外传来一阵骚动,几个流民抬着一个新的病患进来,那人咳嗽着,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石生赶紧迎上去,按照双经渡教的法子,先扶着人坐下,再去取药汤。
周老妇看着石生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怀里的尸体,突然把脸埋进尸体的胸口,发出压抑的呜咽。这一次,哭声里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多了几分认命的悲戚。
双经渡默默走到石生身边,拿起干净的布条给他包扎手背:“去烧点热水,找块干净的布巾来。”
石生点头,路过周老妇身边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她正用那块粗麻布,一点点擦着阿福脸上的灰,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了谁。
太阳爬到庙顶时,周老妇终于松开了手。她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腿麻得差点摔倒,双经渡伸手扶了她一把,她没躲,只是低声说:“找个干净的地方,烧了吧。”
几个痊愈的流民主动过来,用门板抬着裹好的尸体往庙后走。周老妇跟在后面,走两步就回头看一眼,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却再也没说一句阻拦的话。
双经渡站在庙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柴草堆后面,转身时,看见石生正蹲在地上,用扫帚小心翼翼地扫着那些碎瓷片。
“先生,这碗……”石生抬头问。
“扔到火堆里,和阿福的衣物一起烧了。”双经渡望着庙外湛蓝的天,“碎了的碗,留着没用了。可这庙里的药,还得接着熬。”
石生“嗯”了一声,捧着碎瓷片往火堆走。他没看见,周老妇在庙后转身时,望着破庙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阳光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竟像是镀上了一层薄金。
只是谁也没想到,当天下午,周老妇就发起了高热,躺在床上浑身发抖,嘴里却反复念叨着“药……我要喝药……”。她会愿意好好喝药吗?双经渡又会用什么法子让她安心养病?且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