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集因果自担
暮春的雨,总带着几分缠绵的湿意,淅淅沥沥敲打着医馆的青瓦,溅起细碎的水花。双经渡刚为一位患了风寒的老妪诊完脉,提笔写下药方,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带着淡淡的药香。弟子青禾正细心地按方抓药,竹簸箕里的药材随着她的动作轻响,与窗外的雨声相和,倒生出几分安宁来。
忽然,院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侍女压低的啜泣。双经渡抬眸,见李修远的亲随匆匆进来,神色凝重地拱手:“双先生,宫里来人了,韦贵妃娘娘……在偏厅候着,说是身子不适,想请您瞧瞧。”
双经渡放下笔,指尖捻了捻残留的墨痕,沉吟片刻。自太子痊愈后,韦贵妃虽常遣人送些补品过来,却极少亲自登门,更不必说此刻带着这般明显的悲戚气息。他起身整了整素色长衫:“青禾,把药抓好给老丈送去,我去去就回。”
偏厅内,光线较正厅暗些,韦贵妃坐在梨花木椅上,一身华贵的宫装此刻却显得有些凌乱,发髻也微微松散。她素来保养得宜的脸上,泪痕宛然,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见双经渡进来,竟忘了起身见礼,只喉头哽咽着,眼圈一红,泪水又涌了上来。
“双先生……”她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求您……救救我弟弟吧。”
双经渡在她对面坐下,侍女忙奉上热茶,他却没有动,只静静看着她:“娘娘先宽心。听闻韦大人之事,陛下已交由刑部查办,不知娘娘此刻寻在下,是身子有恙,还是……”
“我哪还有心思顾身子!”韦贵妃猛地攥紧手中的丝帕,帕子上绣着的并蒂莲已被泪水浸得有些模糊,“我弟弟他……他虽有些年少气盛,可绝不是那等贪赃枉法之人啊!定是有人陷害他,双先生,您在陛知错了,以后定当改过自新……”
她说着,竟要起身下拜,双经渡连忙抬手示意侍女扶住她:“娘娘不可。陛下乃明君,断案自有法度,在下一介医者,岂能干预朝政?”
“可他是我唯一的弟弟啊!”韦贵妃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意识到失仪,慌忙压低,却更添悲恸,“我爹娘去得早,是我一手把他带大的,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该怎么活?”
她的哭声压抑而绝望,像困在笼中的鸟,撞得人心头发闷。双经渡看着她鬓边新增的几缕白发,想起当年太子出痘时,她虽焦虑却仍能强撑着守在殿外的模样,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娘娘,您可知‘种如是因,收如是果’?”
韦贵妃一愣,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韦大人被查,起因是江南盐引一案,涉案银两高达三十万两,且有账册、人证为凭,并非空穴来风。”双经渡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据在下所知,韦大人自三年前赴江南任盐运使,便开始利用职权克扣盐商赋税,将银两纳入私囊,此事早已在当地传开,只是碍于娘娘的面子,无人敢上奏罢了。此次东窗事发,并非一日之寒,而是积弊已久的果。”
韦贵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不……不会的,他每次给我写信,都说在任上兢兢业业,还说……还说要为我分忧……”
“或许他对娘娘说了谎,或许连他自己都忘了初心。”双经渡端起茶杯,温热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眉眼,“娘娘一心护着弟弟,这份姐弟情深,在下懂。可您有没有想过,若今日陛下徇私,免了他的罪,他日再有官员效仿,国法何在?民心何安?到那时,受损的,又岂止是韦大人一人?”
韦贵妃怔怔地坐着,泪水渐渐止住,眼中却多了几分茫然。她想起弟弟年少时,总跟在自己身后,甜甜地喊着“姐姐”,说长大后要保护她。可什么时候起,那个单纯的少年,变成了别人口中的“韦贪官”?她只知一味地给他送钱送物,为他铺路,却从未问过他在任上做了什么,更没想过那些银两背后,藏着多少百姓的疾苦。
“可……可他毕竟是我弟弟……”她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
“娘娘若真心为他,便不是求陛下徇私,而是该劝他伏法悔罪。”双经渡打断她,语气恳切,“《金刚经》有云:‘知幻即离,不作方便;离幻即觉,亦无渐次。’韦大人此刻若能幡然醒悟,坦白罪行,求得陛下和百姓的原谅,虽难逃责罚,却能保住一丝良知,日后也能有改过的机会。若是一味抵赖,甚至让娘娘为他触犯国法,那才是真正断了他的后路。”
他顿了顿,又想起医理:“况且,娘娘您如今忧思过度,已伤及脾胃。《内经》有云:‘怒伤肝,思伤脾,忧伤肺。’您连日不眠不休,心神不宁,长此以往,身子如何吃得消?您若垮了,谁来为韦大人筹谋日后?谁来护着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