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集晋王西行
晨雾还未散尽,青瓦医馆的木门已被轻轻推开。双经渡正站在药柜前,指尖捻着一味晒干的紫苏,鼻尖萦绕着清苦的药香。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动,发出细碎的声响,与后院传来的碾药声交织在一起,倒有几分岁月安稳的意味。
“先生。”
清朗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双经渡回过头,见晋王一身素色锦袍,褪去了往日的矜贵,眉宇间多了几分沉凝。他身后跟着两个随从,手里提着简单的行囊,显然是刚从王府过来。
“王爷倒是早。”双经渡放下紫苏,示意弟子奉茶,“赈灾之事,陛下已准了?”
晋王颔首,接过茶盏却未饮,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摩挲:“昨日面圣,父皇说,灾区百姓正盼着有人能带去生路,让我务必尽心。只是……”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双经渡,眸中带着几分不确定,“我自小长在京城,于民生疾苦只在书卷中见过,此番前去,怕难担重任。”
双经渡笑了笑,转身走向内室,片刻后提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出来。箱子打开,里面整齐码放着数十个油纸包,还有几本线装的册子。
“这些是防治瘟疫的药材,”他指着油纸包,“苍术、雄黄、板蓝根……都是晒干研好的,遇水煮沸即可饮用,能防时疫。这几本是防疫法子,从饮水消毒到病患隔离,都写得详细,王爷带去,让随行的医官照着做。”
晋王看着那些药材和册子,指尖微微收紧。他想起三年前自己心悸难眠,太医束手无策,是双经渡一剂汤药稳住了病情,更在他烦躁时说“心不静则脉不宁”。那时他只当是寻常劝慰,此刻才明白,这位医者的慈悲,从不止于医人。
“先生想得周全。”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郑重,“只是除了这些,我还该做些什么?”
双经渡合上药箱,目光落在窗外那株老槐树上。树影婆娑,叶片上的露珠滚落,砸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王爷可知,为何菩萨塑像多是低眉垂目?”他忽然问道。
晋王一愣,随即摇头。
“因‘行菩萨道者,于一切众生,起大慈悲’。”双经渡的声音温和却有力量,“慈悲不是怜悯,是把自己放进众生的苦难里。灾区百姓缺粮少药,见了官员或许会怕,或许会怨,王爷若能放下王爷的身份,亲手为他们递一碗粥,替他们裹一裹伤口,比任何政令都管用。”
晋王沉默良久,将双经渡的话在心里反复咀嚼。他想起幼时随父皇南巡,见过路边饿殍,那时他只觉得心惊,却从未想过那些人也曾有过家,有过牵挂。此刻再想,心口竟微微发紧。
“我懂了。”他站起身,对双经渡深深一揖,“先生之言,我必刻在心上。”
双经渡将药箱递给他的随从,又从案上拿起一卷书:“这是《孟子》,王爷路上闲时可看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为政者,先要有这份心,才能行对路。”
晋王接过书卷,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时总嫌这些圣贤书枯燥,如今却觉得字字都带着温度。
“那我这就启程了。”他最后看了一眼医馆,晨光已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药香与晨光缠在一起,竟让他生出几分不舍。
“一路保重。”双经渡送至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缓缓转身。弟子见他望着远方出神,忍不住问:“师父,晋王此行,真能成吗?”
双经渡拿起扫帚,慢慢清扫着门前的落叶:“路是自己走的,悟是自己明的。他心里的那点执念,总要在尘埃里滚一滚,才能真正散去。”
三日后,晋王的队伍抵达灾区边界。还未进城,就见官道旁挤满了人。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有的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有的跪在地上磕头,嘴里喊着“给点吃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随从怕冲撞了晋王,想驱散人群,却被他拦住。
“不必。”晋王翻身下马,踩着泥泞走到一个老婆婆面前。老婆婆怀里的孩子嘴唇干裂,气息微弱,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襟。
“老人家,孩子怎么了?”晋王的声音放得很轻。
老婆婆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绝望:“饿……好几天没吃东西了,烧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