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好一会儿。
笑得喘不上气。
笑得没了力气。
一边笑，一边拧了帕子，仔细给沈鸢的小脸擦干净墨迹，然后看她气势汹汹，嚷嚷着要去找楼心月算账，猛地冲出后厨，奔向谷雨院时，钱青青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褪去，人却忽然就愣在了原地。
后厨里刚才还回荡着的笑声一下子消失了，只剩下灶膛里柴火偶尔的噼啪轻响。
钱青青眨了眨那双蜜糖色的大眼睛。
双手叉在腰上，脑袋左右转了转，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厨房。又抬起手，挠了挠自己那头乱糟糟的大波浪卷发……
挠了挠头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她抓过一缕头发，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
她的头发颜色不是纯黑，天生带点浅棕，在阳光下看更明显；由于常年疏于打理，的确……
深深吸了口气，挺直腰背，像是给自己打气。
振作精神。
开始动手做早餐——熬了一锅白米粥，切了一小碟咸菜疙瘩。
她可是做事了哦！
她切了咸菜疙瘩，也煲了粥！
当然也有昨晚姜凝做的剩菜——红烧肉！
这就不错了！
有碳水，有蛋白，有盐分，很好的一顿早餐！
她这可不是偷奸耍滑！
这是整合现有资源，进行重新规划，以最短时间，最小的功耗比完成任务——何况今天也不是她值日、再退一万步讲，谓玄门还没给她排值日呢。
她也没提这茬。
等大掌门什么时候想起来……
钱青青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看着面前的咸菜和粥。
那双漂亮的、眼尾上挑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眼神有些放空。突然就觉得胸口有点儿发闷，呼吸不太顺畅。
她挠了挠头发，把粥和咸菜放进食盒里。
楚小萤的伤比较重，只是因为她体内有一股炽烈的灵力蕴养，看起来精神头儿很不错。
但随着时间推移，体内那股灵力消散，精神头就有些下来了。
她还下不了地。
而且，楚女侠确实已经被谓玄门“腌”入味了！
明明是半步乘霄的修为，就因为伤口疼痛一晚没睡好，早上这个萎靡，哈欠连天，眼角都沁出了泪花。
钱青青提着食盒到了小雨院。
“姜凝，小萤，吃饭了！”声音比平时稍大一点。
姜凝从窗户里探出了脑袋，发间那支崭新的金步摇在晨光下闪着温润的光，凤首和蓝宝石格外醒目。
真好看。
“早上吃什么啊！”姜凝迎了出来，提起食盒，一打开。
姜凝：“……”
钱青青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哎呀，打扫打扫剩饭剩菜啦！嘿嘿！”语气带着点心虚和试图蒙混过关。
姜凝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提着食盒进了屋子。
拿出粥碗、咸菜碟和那碗红烧肉，姜凝扯过一把凳子，坐在楚小萤床头。她拿起勺子，舀了一点粥，小心地吹了吹，递到楚小萤嘴边。
“哎呀——！小萤，你好烦啊！”姜凝突然叫了一声。
“嘻嘻！”楚小萤发出一声小小的、带着点得意的笑声。
钱青青坐在床尾，就看见楚小萤睁着那双圆溜溜的杏眼，笑盈盈地看着姜凝，而她的另一只手，正有节奏地rua着放在她身侧的布偶熊的脑袋！
行为很挑衅哦！
姜凝气的直跺脚！
躺着她的床！摸着她的布偶！自己还要照顾她！
好烦哦！
姜凝放下碗筷，一把将布偶熊从楚小萤手边抢过来，紧紧抱在自己怀里，还示威般地瞪了楚小萤一眼。
钱青青坐在床尾，晃着穿着白靴的脚，手里不知何时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慢悠悠地说：
“我觉得，楚女侠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恶劣了。记得最开始认识楚女侠的时候很正经，很温婉的！”
姜凝抱着布偶，满脸不开心，重重点头：“就是！越来越恶劣了！”
楚小萤眨眨眼，脸上露出一点夸张的惊讶表情，感慨道：“哇！你们两个蛐蛐人都不背着当事人的？！”
声音还带着点伤后的虚弱，但语气却很活泼。
钱青青翘着二郎腿，晃着脚，瓜子壳“咔吧”一声脆响。
“这不显得我们问心无愧，正大光明么！”说得理直气壮。
姜凝把布偶熊放在床尾楚小萤绝对够不到的地方，然后气鼓鼓地重新拿起粥碗，捏着小勺子盛了一小勺粥，用力吹了好几下，才小心送到楚小萤嘴边。
这一幕，姜凝和楚小萤都有很强烈的既视感。
很像……
楚小萤刚来谓玄门。
也是姜凝天天这样照顾行动不便的楚小萤。
两个大社恐，性子同样有些怯懦，温婉的姑娘，在昊峰腌了几个月，性格齐齐走了下坡路。
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至少，在钱青青的眼中，楚小萤变化太大了。她变得越来越轻松，越来越自然，越来越调皮，越来越像小孩子。
钱青青忽然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姜凝夹了一小块咸菜，递到楚小萤嘴边，道：“吃完早饭就给她换纱布。”
静楼的剑，蕴含的剑气多少还是有威力的。
至少对于楚小萤来讲，十二把仙剑，二十四个大窟窿，缝是缝上了，血也止住了，但是伤口愈合情况不是很好。为了透气通风，避免伤口化脓炎症，姜凝每两个时辰就要给楚小萤重新换纱布包扎。
所以，楚小萤赤条条的躺在榻上，身上就盖着个被子。被子上方，露出她苍白却线条流畅的肩颈。
大片雪白的肌肤上，缠绕着一道道干净的白色绷带，有些地方还隐隐渗出一点淡黄的药渍或极淡的血痕。
几缕乌黑的发丝散落在光洁的肩头和枕上，衬得那肌肤愈发苍白脆弱。
虽说都是女孩子。
但是……被别人看自己的身体，楚小萤还是相当羞耻的！
可偏偏随着体内离火那道金乌灵力消散，她是再也没有半分力气挣扎。
昨晚她就跟那案板上的猪肉一样，被钱青青和姜凝在床上来翻过来，滚过去……折腾了一晚上！
期间还被俩人谈论自己的腰啊，腿啊，脚啊。
还互相比谁的腿长，谁的脚小，谁的腰细……
至于为什么没有上半身？
因为楚小萤已经不想回忆了。
这是奇耻大辱！
她俩好歹还穿着睡觉的中衣呢！
就她一个人赤条条的！
两人借口给她换纱布，趁机欺负她！
太过分了！
姜凝喂得气呼呼的。
楚小萤吃的也来气。
就钱青青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忽然问道：“姜凝，你会打理头发么？”
姜凝：“嗯？你不会么？”
钱青青嗑完了瓜子，掸了掸手，站起来跺了跺脚。
“我……不太会。”
她娘走得早，六岁和她师父一起生活，师父压根没教过她。
她以前也压根没这个想法。
她现在，只是挽了个发髻，簪了发簪。
但由于她的头发带有弧度，导致看起来就和其它人的头发不一样。
显得乱糟糟的。
姜凝仔细看了看道：“青青，你的头发打理起来感觉有难度哦，而且要有适合你的发型。”
楚小萤也看了看，然后就想到了一个人。
……
谷雨院。
石桌，石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