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景萧萧雨霁。
云淡天高风细。
三千里沧海,三十七步天涯。
“醒了?”
被我横抱在怀的钱青青忽然动了一下,柔软的身子在我的臂弯里微微一颤。
她的伤不重。
只是看起来很狼藉。
狼藉的让人不忍卒睹。
不忍卒睹的除了她的伤,还有她的衣服。
跟个野人似的,全身上下都是破布条。零零散散地挂在身上,露出的肌肤在夜风中微微颤栗。
赤着胳膊和双腿。
虽然很不应该……
但……
好白……
好长……
修直如玉竹。
只把她裹在我的大氅里,跟裹香肠似的,遮住晃眼的春光。
“嗯……?”钱青青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眼睛迷迷糊糊的先是一怔,旋即惊慌大叫,“大掌门!!!你你你……快放开我啊!”
步于云海上。
我已能看见昊峰的峰头。
“我以为,你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谢谢!”
“谢、谢是可以谢、但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啊啊!”
钱青青开始疯狂的踢她那双赤条条的大长腿。
大氅下摆被踢开,那双沾满泥泞却依旧白皙匀称的腿在空中乱蹬,脚踝纤细,足弓优美,脚趾因为用力而蜷缩着,在云海微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我忙瞥开目光。
看向远天的星星。
下一步,便出现在山门殿前。
神龙岛,了凡。
那是一具了凡的肉身。他的神魂似乎早已离开了躯壳。
而且,似乎已离开许久。因为他的肉身已然枯萎。
我稍稍发力,便化作了齑粉。
他甚至没有丝毫抵抗。
他没有抵抗。
所以。
我·更·想·他·了。
抱着钱青青,落在山门殿。
原本睡得好好的陆吾。
噌的一下醒了个过来。
睁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看着我。
看着我怀里的钱青青。
我没时间搭理它。
将极其不老实的钱青青轻轻放在地上。
“唔唔唔……”
钱青青的脸好红,一直红到了耳根,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粉色。
琥珀色的眼睛里氤氲着水汽,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眼睛里还有泪花。
“……姑娘。求求你换个表情。别这副样子。你这样子,再配合你现在这副行头,我真的很难解释!”
钱青青不说话。
双手紧紧攥着裹在身子上的大氅边缘。
她咬着下唇,饱满的唇瓣被咬得微微凹陷,泛着水光。
一双满是泥污的小脚,彼此踩着,脚趾紧紧的蜷缩着。
好半晌。
钱青青才道:“大掌门……孩子们有事么?”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
“如果说,有俩孩子跑太快磕破了膝盖,有一个孩子被蛇咬了一口不算事的话,那就没有事。”
钱青青睁圆了眼睛“哇”的一声,攥着我的大氅蹦了起来。
“那蛇有毒吗!”
不得不说。
这货身子骨真好啊!
流了那么多血,刚刚还气若游丝,结果这么快就生龙活虎。
不得不感叹,怪不得她能和我家小傻子玩一起去。
果然是个高能量人。
说起来,皎皎属于间歇性高能量人,常态化低能量人。
我应该是个正常人。
“大概没毒吧。因为我看那小孩能蹦能跳,还能管我叫叔叔。”
“叔、叔叔?!”
“嗯。”我必须解释一下,“我觉得可能是由于我的头发显老。”
钱青青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着我,看了我好一会儿,认真道:“你的确看着年纪一大把。”
“唉……没办法。岁月催人老哟。”
说着我就转身往山下走。
“大掌门,你这是要去哪?”
“我还有点儿事。”
“这么晚,你还下山有事?二师姐她老人家能放人!?”
“喂喂喂!我警告你啊!我和二师姐清清白白,不要在大晚上的说这种玷污我二师姐名声的暧昧话!”
钱青青恍然大悟,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赶忙举手发誓:“我可没有玷污咱二师姐的心思啊!!”
我没好气儿的瞪了她一眼。
“好了,外面风大。快回去吧。让小师妹或是小萤给你包扎一下,处理下伤口。然后换身衣服去吃饭。”
“吃饭?大掌门,我都伤成这样了,你居然还让我吃饭?不应该让我躺着么?!”
“不行啊。昨天姜凝生日。”
钱青青一怔。
“姜凝过生日!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哦,临时决定昨天是她生日。”
钱青青:“……”
钱青青:“咱谓玄门有正常人么?这么癫的么?生日能临时决定?!”
显然钱青青是误会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误会了。我们不只临时决定生日,很多节日都能临时决定。”
钱青青嘴巴都开始颤抖了:“我……我是在误会这件事么?!”
“那你是误会什么事?!”
“哇啊啊!大掌门!你不要这么理所当然啊!你要不要这么癫儿啊!”
钱青青目瞪口呆,一只手疯狂挠头。
感觉她好痒啊!像是要长脑子了一样!
“所以……所以你究竟把话岔到哪里去了啊!我不是在问我为什么不能躺着,偏要我吃饭么?这和姜凝过不过生日有什么关系?!”
我:“很有关系!好了。青青啊,其实组织上是有任务交给你的。”
钱青青苦着脸:“我、我好像知道为什么非要我吃饭了……”
我严肃的点点头:“组织上要求你把昨天的剩饭都打扫掉。”
钱青青:“……”
钱青青默然的看着我。
然后她深深的吸了口气。
“那个,我能理解为,你是想让一个受了重伤的弟子,充当厨余垃圾桶是么?”
“你这么说,三师兄会伤心的。明明他做的饭菜,剩饭剩菜也很好吃。”
钱青青:“……”
钱青青:“你为什么不吃?”
我:“我这不是临时有事么!”
钱青青:“你不会是在躲剩饭剩菜吧。”
我:“住口!小小弟子,居然胆敢质疑掌门!”
钱青青攥着我的大氅,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我也还了她一个白眼儿。
翻了白眼儿,我便要起身往山下走。
“唉!大掌门……”钱青青忽然唤住我。
“嗯?你有事?”
钱青青捏着我的大氅走到我身边,瞪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着我道:“有事有事!”
“什么事?”
似乎石板有点儿凉。
钱青青翘起脚掌,只用脚跟着地,走的几步混像个企鹅。
“那个……我这次出门,损失惨重,能不能申请一笔工伤款啊!”
“哦——!你提这事儿我想起来了。你瞅瞅我这脑子!嗨呀!”
我看着钱青青:“青青啊,你逾期未归,这个月绩效没了。年底奖金没了。”
钱青青猛的怔住了。
然后一下子蹦了起来。
“啥?!喂喂喂,你有没有搞错啊!我怎么逾期未归了!还有哇啊,你这个绩效真的要这么乱扣么!我这满打满算还不到二十四个时辰呢!”
“呵。你是在和我理论么!小心把你基础工资也没收!”
“你这人到底讲不讲理啊!”
“我很讲理。所以……”我看向她,“你把剩饭剩菜打扫了,这事儿就一笔勾销。”
钱青青伸出手指,指着我道:“噢!你合着跟我这儿虚空造牌是吧!喜欢极限施压是吧!明明我就不该扣绩效!不行不行!你就应该给我工伤款!”
懒得理她。
“好了,快点儿回去吧。别着凉了。”
说完,一步踏上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