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承诺(1 / 2)

汉高额角的青筋似乎又暴起了一根,他强行将视线从路明非身上移开,仿佛多看一眼都会引爆自己压抑的怒火。

他指向另一块屏幕,上面显示着几个红点在街区地图上移动。

“听着,”

他的声音更加沙哑了,带着一种“赶紧说完免得被气死”的不耐烦,

“我们安排了几个‘诱饵’,都是底子不干净、可靠度‘可控’的瘾君子。他们会不停地拨打多克的一个加密号码,声称‘老地方’急需一批‘新货’。”

他敲了敲屏幕,红点最终汇聚在几个街区外的一个废弃停车场。

“‘老地方’就是这里,第七街区的旧货运停车场,鱼龙混杂,足够隐蔽,是多克之前惯常进行交易的地点之一。根据监控,他刚刚冒雨外出了一趟,很可能是去安置那个女孩或者处理其他紧急事务,现在正在返回公寓的路上。我们会确保他在到家前接到这些‘催命符’。”

汉高的目光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瞄准镜的十字线。

“一旦他决定前往停车场进行交易——我们判断他大概率会去,因为他需要钱,尤其是现在多了个拖油瓶——那就是你们动手的最佳时机。在开阔地,远离他的公寓,没有那个小女孩作为意外变量。在他完成‘交易’前,或者完成后的瞬间,松懈的那一刻,实施抓捕。”

他刚说完,就看到旁边的路明非眼睛转了转,嘴巴似乎又要张开,那副跃跃欲试的表情显然不是要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

汉高的血压瞬间飙升。

然而,还没等路明非发出第一个音节,甚至没等汉高出声呵斥——

一只戴着半指战术手套的手,快、准、稳地从旁边伸过来,精准地捂住了路明非的嘴,将那他到了嘴边的、注定不合时宜的烂话硬生生堵了回去。

是楚子航。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经过了无数次演练,眼神甚至没有离开屏幕上的停车场结构图,表情依旧是一片冰封的平静,只是微微偏头,对着汉高,用他那特有的、毫无波澜的声线清晰地说道

“我们明白。”

“诱饵引蛇,停车场伏击。在他接触‘买家’时动手,控制目标,获取情报,确保行动干净利落。”

他的手掌牢牢地封着路明非的嘴,后者只能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呜呜”声,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师兄你干嘛我又没想说啥”的无辜和抗议。

汉高看着这一幕,脸部肌肉再次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把这荒诞的一幕从脑海里剔除,努力将注意力拉回任务本身。

他点了点头,对楚子航的总结表示认可,同时狠狠地瞪了被物理禁言的路明非一眼。

“很好。装备在那边,你们有十分钟准备。车辆已经就位。”

汉高指了指角落的武器箱,转身走向通讯台,不再看他们,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申请换个搭档——哪怕另一个是S级。

楚子航这才松开了手。路明非大口喘了口气,委屈地小声bb

“师兄我就是想问问‘老地方’的wi-Fi密码稳不稳……”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路明非瞬间把后面的话全咽了回去。

“检查装备。”

楚子航言简意赅,率先走向武器箱。

路明非蔫头耷脑地跟上,嘴里无声地嘟囔着,仿佛在抱怨这个世界为什么不能多一点幽默感。

……

公寓内的时间仿佛被屋外的冷雨浸泡得粘稠而缓慢。

空气中依旧残留着劣质清洁剂试图掩盖却失败的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约翰·多克自身的、被酒精和绝望浸透的气味。

但此刻,又混杂了新鲜食物的微弱香气,来自桌上那袋他刚刚冒雨买回来的、颜色鲜艳的儿童食品。

艾米丽露出一头有些蓬乱的浅金色头发和一张过分苍白却异常精致的小脸。

她似乎完全没被这肮脏、破败、充满颓丧气息的环境影响,正赤着脚,好奇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轻轻走动,纤细的手指偶尔划过积着薄灰的桌面,或是碰一下那台吱呀作响的老旧冰箱。

她的笑容明亮得几乎有些刺眼,像是一束完全不合时宜的阳光,猛地凿进了约翰·多克阴霾遍布的世界。

“约翰叔叔,”

她转过头,湛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声音清脆

“你的冰箱在唱歌吗?它唱的好像是我妈妈以前总哼的那首走调的歌。”

约翰正僵硬地坐在唯一还算干净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仿佛还在军营接受检阅。

他手里捏着一罐啤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却没有打开。

闻言,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目光躲闪着,不敢看女孩纯净的眼睛,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

“……它老了。”

“老了就会唱歌吗?”

艾米丽歪着头,笑容天真无邪,

“那约翰叔叔你老了也会唱歌吗?”

“……”

约翰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像是生了锈的铁块,试图挤出一个回应笑容,最终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表情。

“大概……不会。”

女孩并不在意他的尴尬,她的注意力又被别的东西吸引。

“哇!约翰叔叔,你看!”

她指着窗外雨水在肮脏玻璃上划出的扭曲水痕

“像不像好多好多银色的小蛇在跳舞?”

约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片模糊的、被雨水扭曲的、霓虹灯残缺的光晕,像这个世界溃烂的伤口。

他看到的只有危险和污秽,看不到任何“跳舞的小蛇”。

“……像吧。”

他干涩地回答,声音沙哑。

内心的割裂感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一边是女孩纯粹、不掺任何杂质的、天使般的笑容和那些幼稚得冒泡的问题,它们轻飘飘的,却像最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心脏上。

每一个天真的提问,都在无声地提醒他,这个孩子本该拥有一个怎样的世界——一个干净、温暖、充满阳光和爱的世界,而不是这个散发着霉味、充斥着暴力、谎言和死亡威胁的肮脏巢穴。

另一边是他自身的污浊。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硝烟和洗不净的血污,鼻腔里似乎还萦绕着阿富汗沙漠的尘土和血腥味,耳边是永恒回荡的、被他误杀的那个孩童的哭喊,以及……更多因他直接或间接而消亡的生命。

他的过去是一片无法摆脱的泥沼,他的现在是与恶魔的交易,他的未来……他从未敢设想未来。

而现在,兄嫂临死前的托付,将这束纯粹的光硬生生塞进了他污秽的手中。

保护她?

他?一个双手沾满无辜者鲜血、挣扎在泥潭里、连自己都朝不保夕的渣滓?他配吗?

他只想用酒精麻痹自己,或者在“嘶叫药剂”带来的虚假强大和随之而来的更深痛苦中毁灭自己。

可女孩又一个笑容甩了过来,她拿起桌上那个他买的、印着卡通公主的粉色水杯,小声问

“约翰叔叔,我可以用这个杯子喝牛奶吗?妈妈以前说,用漂亮的杯子喝,牛奶会变甜。”

约翰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窒息般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低下头,避开那灼人的目光,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

“……喝吧。”

他站起身,动作因为僵硬而显得有些踉跄,走向冰箱去拿牛奶,背对着女孩,不敢让她看到自己此刻脸上必然狰狞的痛苦与挣扎。

光与暗,纯洁与污秽,希望与绝望。

这个小小的、破旧的公寓,此刻仿佛成了约翰·多克灵魂深处最激烈战场的具象化。

女孩每一声清脆的“约翰叔叔”,都像是一把锤子,重重敲打在他冰封、龟裂的良心上。

桌上,那个印着卡通公主的粉色杯子里的牛奶还冒着细微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