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小时的漫长飞行结束后,路明非像个逃荒的难民,肩膀扛着、手里提着、背上驮着婶婶“精挑细选”的爱心行李,艰难地挤出了汹涌的人流,终于在一片相对空旷的地方获得了片刻喘息。
机场大厅广播里流淌着婉转但听不太真切的英文,各种肤色的旅客行色匆匆,巨大的玻璃窗外是芝加哥灰蒙蒙的天空。
一股巨大的疏离感和茫然瞬间将他淹没。
他放下一个最沉的袋子,揉了揉被勒出红印的手掌,有些笨拙地从口袋里掏出那部崭新的iphone,以及一起寄来的、印刷花里胡哨的《卡塞尔学院入学指南傻瓜版》。
“……穿过大厅,寻找‘’标志的机场快线,购买前往……联合车站……换乘……”
他眯着眼,努力辨认着中英文混杂的指示和那抽象的地铁路线图,感觉脑袋里像是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
无他。
路明非,迷路了。
这比面对死侍和高序列言灵者难多了。那些东西至少目标明确,冲上来要么你砍死它,要么它咬死你。
而现在,他站在陌生的国度,听着陌生的语言,看着陌生的指示牌,感觉自己像个被扔进迷宫的无头苍蝇。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他是身负龙血与刑天铠甲的人,刚刚经历了师父牺牲、挚友卷入漩涡的巨变,此刻却要被最普通的“迷路”给难倒。
他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另一个东西。
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冷的硬质卡片。
他把它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造型别致的磁卡,通体黑色,边缘镶嵌着暗银色的金属细边。
卡面中央,鲜明的红色线条勾勒出一棵极具象征意义的图案——一半枝繁叶茂,一半枯萎凋零的世界树。
半朽世界树。
卡塞尔学院的标志。
他握着这张卡,沉默着。
机场喧嚣的声音仿佛在瞬间褪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这张小小的卡片上。
这张卡,是通往答案的门票,也是踏入更大牢笼的钥匙。
他正盯着世界树图案出神,一个略显轻佻、带着标准美式英语口音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
“嘿,需要帮忙吗,菜鸟?你看起像是被你的行李给绑架了。”
路明非猛地回过神,迅速将磁卡攥回手心,警惕地转头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身影。
对方身形异常高大魁梧,几乎像一尊移动的铁塔,挡住了后方不少视线。
一头浓密、卷曲、如同泡面般的乱发肆意披散,遮盖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隐约看到埋藏在络腮胡里的面部轮廓,依稀能分辨出似乎原本底子还算英挺。
一件墨绿色的花格衬衣绷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下身是条拖沓的洒脚裤,风格混杂着落魄与不羁,活脱脱像个从六十年代穿越来的嬉皮士。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从发丝缝隙里透出的眼睛,明亮得惊人,像黑暗中摇曳的两簇烛火,此刻正闪烁着一种……嗯,路明非觉得那很像饿狼看到肉骨头时的渴求光芒。
对方见路明非看过来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与他那不修边幅的外形形成奇特对比,语气轻快又带着点自来熟。
路明非没放松警惕,只是稍稍侧身,将手里的行李挡得更严实些,用英文试探
“你是……?”
“芬格尔·冯·弗林斯,卡塞尔学院光荣的八年级……呃,暂时是八年级学生。”
壮汉拍了拍胸脯,很是自豪地用中文报上名号,尽管“八年级”这个词听起来实在有点离谱
“一看你就是新来的小学弟,满脸都写着‘我是萌新,快来骗我’……哦不,是‘我需要帮助’。”
卡塞尔的人?路明非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这形象和他想象中精英云集的秘密学院差距有点大。
“八年级?”
“啊,这个嘛,学术追求永无止境,我这是精益求精。”
芬格尔打了个哈哈,显然不想多谈这个话题,目光已经瞟向了路明非脚边的大包小包,尤其是那个散发着微妙气味的袋子。
路明非决定切入正题,他拿出入学指南,指着上面关于交通的部分
“芬格尔学长,请问你知道1000次快线在哪里吗?这上面说的指示我不是很明白。”
“1000?”
芬格尔挠了挠他那头泡面般的乱发,烛火般的眼睛闪烁了一下,露出一个“你懂的”表情
“哦,那班车啊,有时候是会这样,调度问题,你知道的,总部的老爷们日理万机,偶尔忘了我们这种偏远小站也很正常。等等就好,等等就好。”
这敷衍的态度简直不能再明显。
路明非一脸黑线,他感觉对方在糊弄自己。
就在这时,芬格尔突然凑近了几步,带着一股淡淡的廉价古龙水和……可能好几天没洗头的混合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