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成绩不那么好,但是我们都相信他会在学术上有所作为,所以如果可能,请卡塞尔学院在接收他入学的事情上提供帮助。
不能亲口对他说,只好请您代我转达,说爸爸和妈妈爱他。
您诚挚的,乔薇尼
信很短。
路明非却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读完。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进他的心里,带来尖锐而绵长的痛楚。
亲爱的昂热校长……他的父母,和卡塞尔的校长如此熟稔?熟稔到可以托付儿子?研究很紧张……没法离开……这就是他们十几年杳无音信的理由?一个“研究”?比亲生儿子更重要?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相信他会在学术上有所作为……多么……官方的评价?带着一丝距离感的期许?他们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一股被欺骗、被轻视的屈辱感混杂着巨大的失望涌上心头。
不能亲口对他说……爸爸和妈妈爱他……最后这一句,像一把淬了蜜糖又沾满毒液的匕首,狠狠刺入路明非最柔软的地方。
爱他?
爱他为什么丢下他?爱他为什么十几年不闻不问?爱他为什么只留下一封写给别人的信,让一个陌生的校长来转达?!
“呵……”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哭腔的冷笑从路明非喉咙里溢出。
他拿着信纸的手剧烈地颤抖着,纸张发出哗啦的声响。
泪水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泛黄的纸面上,迅速洇开模糊了那娟秀的字迹。
“爱……爱我?”
他抬起头,泪水模糊的视线看向陈超,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质问
“他们……他们知道什么是爱吗?!十几年!杳无音信!然后……然后留下一封信,告诉一个外人……说他们爱我?!”
他猛地抓住陈超放在桌面上的手臂,力道大得让陈超微微吃痛,但他没有挣脱。
“超哥!你告诉我!”路明非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和巨大的委屈
“他们要是爱我……怎么会这样?!把我丢给叔叔婶婶……自己跑去搞什么见鬼的研究!连一句话……连一个电话……都没有!现在……现在让一个校长告诉我……他们爱我?!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啊?!”
路明非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父母的清晰影像带来的短暂温暖,被信中那冰冷而充满距离感的内容彻底击碎。
巨大的失落、积压多年的委屈、以及……对那轻飘飘一句“爱他”的无法理解和愤怒……所有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像一个被遗弃在荒野、终于找到家却发现家已冰冷的孩子,在挚友面前,第一次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失声痛哭。
那哭声压抑而绝望,肩膀剧烈地抽动着。
陈超被路明非这突如其来的崩溃和手中传递来的巨大悲痛深深震撼了。
他看不见信的内容,但路明非话语中那刻骨的痛苦、那被遗弃的委屈、那对“爱”的质疑和控诉,像重锤一样敲击着他的心。
他反手用力握住路明非冰冷颤抖的手,另一只手摸索着,越过桌面,轻轻拍在路明非剧烈起伏的背上。
“明非……明非……”
陈超的声音带着心疼和一种无措的安慰,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受到朋友此刻正在经历着怎样剧烈的、源自血脉根源的剧痛
“哭出来……哭出来就好……”
咖啡厅里轻柔的音乐似乎也停滞了。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却再也照不进路明非此刻被巨大阴霾笼罩的世界。
那张父母的合照静静地躺在桌上,笑容依旧温暖灿烂,与信纸上被泪水打湿的冰冷字句,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
路明非紧紧抓着陈超的手,像是抓着风暴中唯一的锚点,将脸埋在臂弯里,压抑的哭声在安静的角落里显得格外清晰和沉重。
那封来自父母的信,没有带来慰藉,反而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底积压了十八年的、名为“被遗弃”的潘多拉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