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泊,聚义厅。
空气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北疆接连沦陷的噩耗,像一块块冰冷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先前滨州小捷带来的些许暖意,早已被这刺骨的寒流冲刷得无影无踪。
巨大的地图屏风上,代表金军兵锋的黑色箭头,正以一种令人窒息的速度向南延伸,吞噬着大片原本属于伪宋的疆域。
真定、河间、中山……一个个曾经熟悉的地名,如今都浸染在血与火的颜色里。
宋江端坐在上首,脸色是一种竭力维持却难掩苍白的平静。
他能感觉到下方无数道目光,如同芒刺般扎在自己身上。
有林冲等人毫不掩饰的愤怒与决绝;
有吴用那看似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神;
更有许多原本中立的头领,眼中流露出的迷茫与动摇。
他清了清嗓子,那干涩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诸位兄弟……”
他刚开口,试图再次掌控局面,重申他那套“保全山寨、以待招安”的主张。
“公明哥哥!”
林冲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如同金铁交击,硬生生截断了宋江的话头。
他不再掩饰,目光如炬,直视着宋江,胸膛因激荡的情绪而明显起伏。
“事已至此,山河破碎就在眼前,亿万同胞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你还要我等在这里空谈什么招安,坐等什么朝廷的‘明令’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悲愤。
“那朝廷若能靠得住,河北何至于此?真定何至于此?
我们若再龟缩于此,与坐视家国沦亡有何区别?
这‘替天行道’的杏黄大旗,还有何颜面立于此地!”
“林教头说得对!”
阮小七几乎是蹦了起来,脸红脖子粗。
“俺们梁山好汉,行的就是仗义之事!
如今国难当头,不去杀金狗,反而想着怎么去给那昏君奸臣磕头当狗?俺阮小七第一个不答应!”
“对!不答应!”
“北上抗金!跟金狗拼了!”
刘唐、史进等北望派头领群情激昂,怒吼声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宋江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手掌重重拍在椅背上。
“放肆!”
他厉声喝道,试图用往日的威严压制。
“林冲!阮小七!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寨主?还有没有山寨的法度!”
他指着众人,痛心疾首般说道。
“我何尝不痛心?何尝不想立刻提兵北上,与金虏决一死战?
可然后呢?
葬送了梁山基业,让数千兄弟白白送死,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忠义吗?
招安乃是正途,是保全众兄弟前程、为山寨谋取出路的唯一办法!
你们如此冲动,是要将梁山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万劫不复?”
一直沉默的吴用,忽然冷笑一声,羽扇轻摇,语气却冰冷如刀。
“哥哥口中的‘万劫不复’,是指像真定守军那样,被朝廷抛弃,城破身死?
还是指像河北千万流民那样,家园被毁,颠沛流离?”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宋江,一字一句道。
“依附一个自身难保、昏聩无能的朝廷,才是真正的自寻死路!
我等聚义,本当匡扶正义,拯救黎民。
如今外虏入侵,正是我辈挺身而出之时,岂能因循守旧,坐失良机,空负了这身本领和满腔热血!”
他这番话,彻底撕下了宋江“顾全大局”的遮羞布,将“招安”之路的虚幻与危险赤裸裸地揭露出来。
“吴用!你……”
宋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吴用,一时语塞。
他没想到,连自己最为倚重的军师,此刻也公然站到了对立面。
“曾头领,”宋江猛地转头,看向人群中一直冷眼旁观的“曾涂”,带着一丝求助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