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清晰地指向一个事实——这不是一场可以靠侥幸或短暂突击就能解决的冲突。
这将是一场漫长的、全方位的、考验两国综合国力与意志的较量。
当争论声稍歇,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再次汇聚到御座之上时。
陈稳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抚平了殿内所有的躁动。
“众卿之言,皆有道理。”
他缓缓站起身,冕旒上的玉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碰撞。
“刘御史忠勇,欲雪国耻,朕心甚慰;”
“张尚书谋国,虑及长远,亦是老成之言。”
他先肯定了双方的核心动机,让原本对立的气氛缓和了些许。
但紧接着,他的语气陡然一转,变得锐利而坚定。
“然,尔等皆只看到了表象,未触及根本。”
他拾起那份《复仇诏》,目光冷冽。
“赵匡胤,不过一傀儡;”
“其恨虽真,其志虽坚,然驱动这伪宋前行之力,绝非其一人之仇怨。”
“乃是那藏于幕后,欲以所谓‘剧本’强行修正天下之铁鸦军主人!”
“尔等以为,此战,仅是我大陈与那伪宋之争么?”
他的问题,如同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不少臣子露出思索之色。
“非也!”
陈稳自问自答,声音斩钉截铁。
“此战,乃是我大陈亿万军民,以血肉之躯、奋发之志,所开创之‘现实’;”
“与那铁鸦军主人,以邪术复刻、强行推行之冰冷‘剧本’之间的对决!”
“是两条道路,两种命运之争!”
他目光如炬,扫视全场。
“若依主战者言,贸然兴兵,穿幕而战,胜负难料尚在其次;”
“若正中那幕后黑手下怀,诱我主力深入其预设之战场,后果不堪设想!”
“若依主稳者言,一味固守,坐视其按‘剧本’发展,积蓄力量,待其势大成,联合四方,我朝将更为被动!”
他顿了顿,给出了自己的决断。
“故,朕意已决——”
所有臣子屏息凝神。
“对伪宋,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
“不因其狂吠而轻易怒兴刀兵,亦不因其初立而放松警惕!”
“此非一时一地之征伐,乃国运之长久相持!”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位臣子耳中。
“即日起,举国进入‘非常之备’!”
“内,以张诚、王茹为主,加速推行新政,劝课农桑,兴修水利,繁荣工商,充盈府库,凝聚民心,此乃固本培元,积累势运!”
“外,以枢密院、兵部为主,整军经武,精炼士卒,更新军械,以西境都督府为核心,构建坚固防线,并积极探寻穿越、克制光幕之法!”
“以钱贵之靖安司为主,严密监控境内,肃清奸细,同时不惜代价,向伪宋境内渗透,获取一切可能之情报!”
“以赵老蔫之工部为主,全力钻研幽能、势运之秘,力求在器械、军备之上,取得突破,形成代差之优!”
他一条条阐述着方略,将争论双方合理的部分,都纳入了这更为宏大、更具耐心的战略框架之中。
“朕要的,不是一个仓促的胜利;”
“朕要的,是一个在政治、经济、军事、民心、技艺上,全面碾压对手,无懈可击的大陈!”
“待我朝根基深固,府库充盈,兵甲犀利,洞察彼端虚实之时……”
陈稳的目光再次投向西方,语气森然,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自信与威严。
“便是那伪宋,及其背后操控者,覆灭之始!”
“此,方为破局之道,亦是我大陈必胜之道!”
殿内一片寂静。
先前争论的双方,都在细细品味着皇帝这番高屋建瓴的决断。
它摒弃了急于求成的冒险,也否定了消极保守的退缩。
它指向的,是一场更加艰苦,却更加扎实,根基更为牢固的全面竞争。
“陛下圣明!”
张诚率先躬身,心悦诚服。
“臣等,谨遵圣谕!”
“陛下圣明!”
王茹、钱贵等重臣,乃至之前的主战派刘炳等人,此刻也都齐齐躬身,异口同声。
陈稳微微颔首。
庙堂之争,至此而定。
大陈这艘巨舰,在他的掌舵下,调整了航向,驶向了一场与“镜像”宿敌及其幕后黑手,进行全方位国运相持的,更加波澜壮阔也更为凶险未知的深水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