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百姓为刍狗,征敛无度以养私兵,相互攻伐以扩地盘。”
“此为一乱,乃‘官乱’。”
他顿了顿,继续道:
“官既乱,则法纪不存。”
“豪强地主得以肆意兼并,欺压乡里;”
“江湖帮派、山匪流寇随之滋生,弱肉强食。”
“此为二乱,乃‘民乱’。”
“官乱与民乱交织,百姓无以聊生。”
“要么沦为流民饿殍,要么铤而走险,加入劫掠者的行列。”
“如此循环,秩序彻底崩塌,人间便成炼狱。”
陈稳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如同冰冷的锥子,刺破了许多人习以为常的遮羞布。
“所以,所谓‘官逼民反’,并非虚言。”
“当活下去都成为奢望时,仁义道德便成了空中楼阁。”
篝火旁一片寂静,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
“荣兄”的护卫们大多露出沉思之色。
显然这番话触及了他们平日所见所感。
赵大眼等人则是一脸自豪。
他们亲身经历了焦土镇从无序到有序的过程,对首领的话体会更深。
“荣兄”久久不语。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眼中光芒闪烁。
陈稳这番话,没有引经据典。
却直指核心,其洞察之深刻。
远超寻常文人策论,也绝非一介武夫所能言。
他深吸一口气,追问道:
“那依陈兄弟之见,欲平定这乱世,当从何处着手?”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也是“荣兄”真正想知道的。
陈稳毫不犹豫地回答:
“欲安天下,先足兵食,首在吏治清明。”
“兵食为基,此乃常理。”
“但这吏治清明……”
荣兄沉吟道。
“谈何容易?”
“如今这世道,有兵有粮便是草头王,谁还在乎吏治?”
“正因如此,才更显其重要。”
陈稳目光坚定。
“得一地,若不能选贤任能,清肃贪腐,使政令通畅,让百姓休养生息。”
“则此地终非根本,不过是又一个搜刮民脂民膏的据点罢了。”
“兵无粮不聚,民无信不立。”
“这‘信’,便来自于清明之吏治。”
“来自于能给百姓带来秩序和希望的治理。”
他想起焦土镇设立的五司。
想起王婶、石墩、钱贵等人各司其职。
虽然简陋,却效率非凡。
“即便是一镇一县之地,若能建立起有效的秩序,严明法度。”
“使耕者有其田,工者得其利,商者通其货,兵者保其境。”
“则民心自然归附,根基自然牢固。”
“以此为基,方能图谋更大。”
这番话,几乎是焦土镇实践的总结。
只是隐去了系统的核心作用,强调了理念和秩序本身的力量。
“荣兄”听得目光越来越亮。
陈稳所说的,正是他心中所思所盼。
却又难以在现实中找到成功范例的理念。
他忍不住抚掌轻叹:
“好一个‘欲安天下,先足兵食,首在吏治清明’!”
“陈兄弟此言,真乃金玉良言,振聋发聩!”
“若天下牧守、节度,皆能如兄台这般见解,何愁乱世不平,苍生不宁?”
他看向陈稳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看待一个偶遇的,有些本事的行商或豪杰。
而是如同发现了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一位难得的王佐之才!
今夜这场荒村夜谈,其价值,远胜于方才击退匪徒的厮杀。
他心中那个模糊的念头,变得愈发清晰和迫切:
此人,必须招致麾下!
篝火噼啪,映照着两张同样年轻却都蕴含着不凡抱负的脸庞。
一场关于天下苍生的对话,才刚刚开始。
却已在彼此心中,投下了重重的石子,激荡起层层涟漪。
而这涟漪,终将扩散开来,影响整个时代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