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时,俞芷吟便已端坐窗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上微凉的青瓷茶盏。昨日与沐熙的交谈和医术,如石子投湖,在她心底漾开的涟漪彻夜未平。她行医十多年,见惯了同行间的藏私与猜忌,从未有人如沐熙那般,将医术说得坦荡又恳切,而且她的方法也是她闻所未闻的。
“去看看吧。”俞芷吟低声自语,将茶盏重重一搁。她素来不喜拖沓,既已应允回去斟酌,便断无失信之理。起身换了身素色绫罗裙,外罩一件月白半臂,简单梳理了发髻,只插一支碧玉簪,便带着药箱往熙和堂去。
巳时末的京城,街面已热闹起来。熙和堂的朱漆大门敞开着,门楣上“熙和堂”三个鎏金大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门口悬挂的两串铜铃随风轻响,倒比寻常药铺多了几分雅致。俞芷吟站在门口稍作停顿,便见一个穿着鹅黄短打的小丫鬟快步迎出来,脸上带着甜笑:“这位姑娘是来看诊还是买药膏?快请进,今日县主正在里头看诊呢。”
俞芷吟颔首,跟着小丫鬟往里走。前厅已坐了七八位候诊的客人,有年长者扶着腰,有年轻妇人抱着孩子,却不见寻常药铺的嘈杂,众人或低声交谈,或翻看手边摆放的小册子,秩序井然。她目光扫过,只见东侧靠墙处设了一张梨花木长桌,沐熙正端坐其后,一身浅粉色襦裙,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皓白纤细的手腕,正专注地为一位老妇人诊脉。
“张阿婆,您最近夜里睡得妇人?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还是睡着了容易醒?”沐熙的声音轻柔,却清晰地传到前厅每个角落。她指尖搭在老妇人腕上,眉头微蹙,另一只手轻轻按住老妇人的手背,似在安抚。
老妇人叹了口气:“回县主的话,夜里总醒,一醒就听见窗外的虫鸣,再也睡不着了。”
“那醒了之后,心里慌不慌?有没有觉得口干?”沐熙追问,目光落在老妇人的眼睑上,“您眼睑有些肿,最近小便勤不勤?颜色深不深?”
老妇人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要看失眠,竟要问这些:“小便倒是勤,颜色……好像比往常黄些。口干也有,半夜醒了总想去喝水。”
“再问您,最近胃口怎么样?爱吃清淡的还是油腻的?有没有觉得腹胀?”沐熙松开手,拿起桌上的毛笔,在一本小册子上写着什么,“还有,您这失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之前有没有受过凉,或是生过气?”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细致入微。俞芷吟站在不远处,眉头微挑。她行医多年,向来是望闻问切四诊合参,诊脉后便问几句主要症状,譬如“哪里不适”“痛了多久”,像沐熙这样连饮食、睡眠细节,甚至小便颜色都一一问及的,倒真是少见。
待老妇人一一答完,沐熙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舌苔,才笑着说:“阿婆您这不是单纯的失眠,是肾气不足,兼有湿热。我给您开一副汤药,先清湿热,再补肾气,另外给您配一小瓶安神香,夜里睡前点上,能助眠。”
“哎,多谢县主!”老妇人连连道谢,接过沐熙递来的小册子,“这是什么呀?”
“这是您的‘病案’,”沐熙耐心解释,“上面写了您今天的症状、开的药方,您拿着它,下次复诊的时候带来,我就能知道您恢复得怎么样了。要是您暂时没时间来,拿着这个去别的医馆,大夫也能清楚您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