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的事,便是杜兴的事!”
杜兴二话不说,便拍胸将二人迎入李家庄安顿。
引见庄主李应时,杜兴恳切道:“庄主,这位便是当年救我的蓟州杨节级。他于我有再生之恩,万望庄主看杜兴薄面,周全则个!”
李应目光在杨雄与石秀身上流转片刻,缓缓道:“如今祝家庄势大,我庄正需好汉相助。既然是杜兴恩公,李某自当以礼相待。”
石秀暗中观察,发现李家庄与祝家庄交界处明哨暗卡林立,防的竟是祝家庄。
而庄主李应举手投足更似本分商人,而非一方枭雄,他不禁暗自留心。
安顿下来后,石秀便扮作樵夫,独探祝家庄盘陀路,却惊讶发现,作为路径标记的白杨树竟被尽数砍伐!
幸得遇见心善的钟离老人,石秀假意卖柴问路,欲将柴火相赠。
“老丈,小人初来乍到,不识路径。这些柴火权当谢礼,还望老丈指点迷津。”
老人感其诚意,摆手道:“后生,这柴老朽不能白要。看你面善,提醒一句,如今庄内以白雁翎为号,见白雁翎方是自己人,切记切记。”
石秀谢过老人,却不甘空手而归,心中暗忖。
“既入此地,岂能空手而回?好歹要探出些虚实!”
旋即咬牙留下,凭借残存的树桩与惊人毅力,在危机四伏的盘陀路中强行探查。
三日三夜,他如孤狼般潜伏穿行,昼伏夜出,饥餐野果,沿途躲避巡逻,辨识陷阱。
浑身被枝杈荆棘划得鲜血淋漓,几乎体无完肤,却硬是将这迷宫般的盘陀路摸清。
杨雄前来接应,见其惨状,痛心道:“贤弟何苦!大不了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也好过如此啊!”
石秀却目光坚定:“如今天下,何处还有安宁?唯立此功,兄长方能在梁山立足!”
他这一切搏命,竟大半是为杨雄前程考量。
杨雄闻言,感动涕零,紧紧握住石秀的手,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正当二人欲退之际,祝家庄管事带人巡至,发现形迹可疑的二人,厉声喝问。
“什么人!”
梁山与祝家庄开战在即,庄中早已下令,对形迹可疑者宁杀勿放。
杨雄与石秀当下心头一紧。
深知此事绝非三言两语能够搪塞,暗扣兵刃,已准备拼死一搏。
“哎呦,王管事!”
谁料,杜兴竟及时出现,满脸堆笑上前。
原来他几日不见石秀,又不见杨雄踪影,心下生疑,特意寻来。
“是我李庄的亲戚,不懂规矩,冲撞了您。”
说话间,一锭银子已塞入对方手中,又指着浑身是伤的石秀。
“您看,我这表弟进山砍柴摔成了这般模样,可怜见的……”
“原来是杜管事,管好自己的人,下次不饶!”
管事掂量银钱,又看石秀确实惨不忍睹,不似作伪,牢骚几句,随即带人离去。
回到李家庄,杜兴脸色沉下,关起门来质问。
“恩公,你与我说实话!你二人究竟是何来历?为何要去探那祝家庄的盘陀路?”
杨雄面露愧色,长叹一声。
“杜兴兄弟,实不相瞒,我二人已投梁山。此番探查盘陀路,实是为梁山破庄做准备。欺瞒于你,实非得已……”
杜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可知那梁山与我李家庄是敌非友?若事发,庄主如何自处?满庄上下岂有活路?”
他沉默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罢了!恩情要报,主公更不能负!我且如实禀告,庄主仁厚,或有一线生机……说不定,这反倒是我李家庄的一条生路!”
这番话说得光明磊落,杨雄愧疚难当,面露求助之色看向石秀。
“这……这可如何是好……”
石秀却神色镇定,低声道:“哥哥莫慌。杜兴兄弟既然肯如实相告,说明此事尚有转圜余地。”
杜兴性子刚烈,竟未捆绑杨雄石秀,反而自缚双手,直奔李应处负荆请罪。
李应闻听,果然勃然大怒,一脚将杜兴踢得翻滚出去,痛斥。
“尔等竟是梁山细作!杜兴!你吃里扒外,是嫌我庄上上下下死得不够快吗?!”
杜兴以头叩地,泣声道:“杜兴辜负庄主信任,罪该万死!但求庄主念在往日情分,饶过杨恩公性命!”
“庄主明鉴!不干杜兴兄弟的事!是我杨雄逼迫于他!”
杨雄再也按捺不住,竟屈膝下跪,为杜兴求情。
这份担当,倒让盛怒的李应微微侧目。
石秀却踏前一步,一语道破关键:“李庄主!既然贵庄从一开始就重兵防范祝家庄,可见盟约早已名存实亡!如今祝家势大,李家庄真能独善其身?”
他话语一转,隐隐带着威胁:“此刻,祝家眼线必在外监视。只要我等闹将起来,庄主便浑身是口,也难辨清白!庄主有把握,留下我兄弟二人灭口吗?”
李应被石秀一语戳破心思,手已按在飞刀之上,又缓缓松开,冷笑道:“说得轻巧!我若此刻将你二人首级送往祝家庄,岂不更能自证清白?”
石秀见李应神色阴晴不定,显然内心已然动摇,续劝道:“商人逐利,更应懂得审时度势。李庄主,何不静观其变,倒向…对自己更有利的一方?”
李应默然良久,眼中精光闪烁,心中那杆秤已然倾斜。
也罢,与其现在押注,不如暂且观望,待梁山与祝家分出胜负,再择木而栖,方是万全之策。
商人的精明本色,终究占了上风。
李应颓然叹息:“我只想在这乱世安分守己,为何如此之难!”
石秀知道他是答应了,却忽地跪倒,对杜兴道:“杜兴哥哥,连累你了,小弟告罪!”
话音未落,他猛地起身,竟拔出腰刀,决绝地往自己左耳齐根削去!
“不可!”
李应急喝,飞刀出手,铛一声撞偏刀锋。
饶是如此,石秀耳边仍被切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瞬间血流披面!
鲜血顺着其下颌滴落,在青石板上溅开点点红梅,他却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李应被石秀出人意料的举动吓住,悚然一惊:“你这又是为何?!”
“杜兴哥哥为报恩义,不惜以命相护!石秀若不能以诚相待,何以立世?这一刀,是向杜兴哥哥赔罪,也是向庄主明志!”
石秀任由鲜血流淌:“此伤为证!梁山好汉,绝不负义!若违此誓,有如此耳!”
满堂皆惊!
那狠绝与赤诚,连李应也不禁为这扑面而来的烈性倒吸一口凉气。
他怔怔望着石秀,良久:“好!好个拼命三郎!杜兴,带他下去好生疗伤!”
转而望向杨雄,复杂难明:“我实在好奇,那梁山泊,是否真值得石秀兄弟,如此赌上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