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黄天悲歌(1 / 2)

樊瑞独立芒砀山巅,俯视山下黑压压的人群,胸中百感交集。

这位自称混世魔王的术士,此刻竟生出几分从未有过的茫然。

那夜他作法显圣,以微光在夜空中勾勒白帝当兴之象,又率部袭破官府粮仓。

守军尚在梦中,便被妖风掀翻在地,待回过神来,粮仓大门早已洞开。

“开仓,放粮!”

樊瑞一声令下,金黄的粟米自仓门倾泻而出。

他本意不过施些小惠,换数千流民去充作攻山的前驱。

可当看见第一个接过粮食的流民时,心头不由一颤。

那是个瘦骨嶙峋的老农,双手颤抖地捧着一捧粟米,忽地跪倒在地,涕泪纵横。

“白帝子万岁!白帝子万岁啊!”

这一跪,白帝子开仓放粮的消息便如星火坠入枯原,在饱受花石纲之苦的流民间迅速传开。

不过旬月之间,成千上万的流民自山东,淮南,河北各地涌向芒砀山。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却将芒砀山奉若圣地,眼中燃着绝望中最后一点希冀。

当樊瑞首次步出山寨,望见山下黑压压跪倒一片的饥民,听着他们用尽最后气力高呼万岁时,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李衮在旁低语:“大哥,人太多了!原定只要五千精壮,如今这般规模,如何供养得起?”

项充望着山下越聚越多的人群,也是眉头紧锁:“眼下已逾八千之众,且还在不断增多。”

樊瑞沉默良久,望着那些将他奉若神明的饥民,想起张角那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终于缓缓开口:“既然他们认我这个白帝子,我岂能见死不救?”

为养活这越来越多的人口,樊瑞不得不攻打州府。

首战沂州,知府闻讯,遣一千官兵与五百乡勇于险要处设防。

两军对垒,樊瑞于阵前披发仗剑,踏罡步斗。

顷刻间妖风骤起,吹得官军旌旗折断。

黑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雾中隐现金甲神人虚影,伴着一片鬼哭神嚎。

官兵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只道天兵下凡,吓得魂飞魄散,丢盔弃甲,不战自溃。

知府在城头看得心惊胆裂,急令紧闭城门,再不敢出。

攻破州府后,樊瑞首次亲眼得见官仓内堆积如山的粮秣,而城外却是饿殍遍野的惨状。

他站在粮仓前看着金黄的粟米从仓门溢出,想起路上那些饿死的流民,突然明白了张角当年的悲怆与无奈。

樊瑞喃喃自语:“大贤良师…弟子今日方知您为何而反。”

这一刻,他对朝廷的愤恨与对百姓的怜悯,第一次真切地压过了私心。

白帝子神通广大的消息不胫而走,后续途经钜野,寿张等县。

县令闻风丧胆,或紧闭城门龟缩不出,或于城外虚张声势。

待芒砀山大军一到,便望风而逃。

沿途官府,无人敢撄其锋,犹如蝗虫过境。

这一路兵不血刃,让樊瑞与麾下军民渐生了天命在我的错觉,士气高昂至极。

然则随着军队膨胀至数万之众,樊瑞很快发觉,每次施法后必虚汗淋漓,需静坐半日方能恢复。

法术范围愈广,持续时间愈短,若强行催动,更遭反噬。

在一次强行为大军祈雨后,樊瑞竟口吐鲜血,手中法剑应声而断。

他虚弱地对护法的项充和李衮,苦笑道:“这便是逆天而行的代价么?”

李衮心疼地扶住他:“大哥心肠太软!带着这么多老弱妇孺,一日要消耗多少粮草?我们是军队,不是善堂!”

项充眼中也满是忧色:“大哥,前路茫茫,我等该当何去何从?”

樊瑞望着帐外连绵的营寨,目光萧索,终是开口:“既已启程,便无回头路。我们去梁山,那里是天命所归。”

然而,当樊瑞大军继续向梁山进发时,种种隐患接踵而至。

昔年黄巾军尚有组织纲纪,而樊瑞麾下尽是仓促聚拢的乌合之众。

他无暇建立稳固体系,队伍膨胀之速远超其掌控。

军中原有芒砀山嫡系,后收编的各寨土匪,以及数量最众的流民。

彼此猜忌,争夺物资,芒砀山老卒欺凌新附流民,克扣口粮之事时有发生。

樊瑞虽严令禁止劫掠百姓,但饥肠辘辘的士卒行军途中,早将禁令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