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的喧嚣宴饮已然散去,留下的却是刘备心中一片清明。
柴进手握宋太祖御赐的丹书铁券,既是护身符,亦是枷锁。
它时刻提醒柴进,也提醒赵宋皇室,这江山本是柴家的。
即便柴进并无复辟之志,但看着别人坐在本该属于自己的龙椅,难免心生怨怼。
正因如此,他才效仿孟尝君,养士三千,仗义疏财,甚至敢于庇护朝廷重犯。
与其说是心怀天下,不如说是在跟东京的那位官家怄气。
但他敢真的扯旗造反吗?显而易见,不敢。
柴进刻意疏远武松这等虎将,亲近朱教头那般谄媚小人,何尝不是一种精明?
养些无用之客,朝廷一笑置之。
若真聚拢了豪杰,便是取死之道。
他所求的不过是守着祖上余荫,在这沧州地界,做一个逍遥自在的富贵闲人罢了。
这样的人又怎会甘愿舍弃偌大家业,冒性命之忧,随刘备走上那条荆棘遍布的路?
“哥哥,难道咱们就这么……”
鲁智深憋了一肚子话,忍不住开口,浓眉拧成了疙瘩。
刘备却只是摇摇头,抬手止住他:“智深兄弟,柴大官人如何,已不重要。”
他的眼神中没有失望,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比起柴进早已注定的选择,刘备更忧心那个负气离去的身影。
他眉头微蹙,语气带上一丝急切:“我现在担心的是武松兄弟。他病体沉重又举目无亲,若有三长两短,我于心何安?”
若非自己到来,武松或许还能在柴家庄勉强容身,不至于现在流落在外。
刘备自觉难辞其咎,当下不再迟疑,与鲁智深立即离了柴府,循着武松离去的方向追寻。
夜色深沉,沧州城的街道渐渐冷清。
武松心中郁愤难平,离了柴进府邸,闷着头不知走了多久。
只觉头痛欲裂,浑身忽冷忽热,疟疾发作起来,几乎要将这铁打的汉子击垮。
他身无分文,衣衫单薄,无奈之下,只得找到一间偏僻客栈,想求个容身之处。
掌柜的本想驱赶,但瞧武松相貌堂堂,不似歹人,心生怜悯,便指了指后院。
“唉,后生,后面柴房还堆着些干草,你若是不嫌,就去将就一晚吧。”
武松此刻哪还有挑剔的余地,低声道了句谢,便蜷缩进冰冷的柴房角落。
寒意一阵阵袭来,他紧紧抱住膝盖,牙齿咯咯作响。
意识模糊间,武松仿佛又回到了清河县那间破旧的小屋。
兄长将唯一的破棉袄盖在他身上,自己冻得瑟瑟发抖却还憨笑着不冷。
那时虽贫寒,却有亲人相依为命。
“哥哥……”武松喃喃低语,昏沉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浑浑噩噩中,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坚实的暖意。
似乎被人背起,那宽阔的后背,稳重的步伐,让人莫名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