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摊牌与对峙
门被推开了。
谢宴深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挡住了走廊的光线,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我身上,然后缓缓扫过我还没来得及完全关好的抽屉,以及散落在我手边、那张写着“你是我的。迟早”的泛黄便签。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像是被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我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我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脸色惨白,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轻颤。被他撞破的恐惧,和刚才发现真相的惊骇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
他会怎么做?勃然大怒?还是用更冰冷、更可怕的方式来“惩罚”我?
出乎意料的是,谢宴深脸上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震怒。他甚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他只是反手轻轻关上了书房的门,将那与世隔绝的寂静再次锁在这方空间里。
然后,他一步步朝我走来。锃亮的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却像踩在我的心尖上。
他在我面前蹲下身,视线与我齐平。他的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被触及禁区的冷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甚至是一丝隐秘的、被窥见内心深处秘密的……兴奋?
他伸出手,没有碰我,而是先捡起了地上那张便签。他的指尖摩挲着上面凌厉的字迹,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透过这张纸,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偏执的自己。
“看来,”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你找到了一些……旧东西。”
我的喉咙发紧,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为什么?”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带着一种审视,像是在评估我的承受能力。“为什么收集这些照片?”
我鼓起所有的勇气,与他对视,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愤怒:“谢宴深!你是个变态!你跟踪我!偷拍我!从那么早开始……你……你简直可怕!”
面对我的指控,他并没有否认。他只是微微勾了下唇角,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一丝疯狂,还有一丝令人费解的……悲伤?
“可怕?”他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品味它的含义,“也许吧。”
他伸出手,这次我没有躲开,或许是因为过于震惊而忘记了反应。他的指尖轻轻拂过我冰凉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温柔。
“但是沈心,”他的声音低沉得像耳语,“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可能永远都无法真正靠近你。”
“靠近我?”我觉得荒谬至极,“用这种……这种见不得光的方式?”
“那时候的你,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警惕地看着所有人,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人。”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你的家庭,你的经历,让你把自己包裹得太紧了。正常的追求?你会信吗?你会给我机会吗?”
我愣住了。他……他知道我的家庭?他知道我母亲的事?知道沈琳和她母亲的存在?
“你调查我?”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指控。
“当然。”他坦然承认,“从第一次无意中看到你开始,我就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我追问,心脏揪紧。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落回那张十八岁的照片上,眼神变得柔和而专注:“在你高中的校庆汇演上。你坐在台下,穿着简单的白裙子,安静地看着舞台,眼神干净又带着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孤独和倔强。”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那个瞬间。
“就那么一眼。”他看向我,眼神灼热,“我就知道,是你。”
“就因为我看起来孤独?”我感到一阵无力,“所以你就决定用这种方式……‘拥有’我?”
“不全是。”他摇头,手指下滑,轻轻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更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翻涌的黑暗浪潮,“是因为我看到了我自己。沈心,我们是一类人。我们都曾在黑暗里挣扎,都带着无法愈合的伤口,都渴望抓住一点什么,来证明自己还活着,还存在着。”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我内心某个紧闭的角落。孤独?伤口?挣扎?他怎么会……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凑近我,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气息交融,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和我一样的灵魂。冷漠,疏离,却又压抑着巨大的、足以毁灭一切的热情。我们天生就该在一起,互相取暖,互相……吞噬。”
互相吞噬……
这个词让我不寒而栗。
“所以你就布下这个局?等着我为了复仇主动靠近你?然后在我以为成功的时候,再狠狠把我踩进泥里?这就是你所谓的‘在一起’?”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巨大的委屈和愤怒。
“我承认,方式或许……激烈了些。”他并没有回避我的指责,指腹擦过我的眼角,拭去那将落未落的泪珠,“但我给过你机会,沈心。”
“机会?”
“在你接近我的过程中,”他的眼神锐利起来,“我有无数次可以拆穿你,可以让你功亏一篑。但我没有。我甚至……乐在其中。看着你为了‘勾引’我而绞尽脑汁,看着你在我面前展现出的那些小心机和小聪明,看着你偶尔流露出的、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他的话语像带着钩子,撕扯着我最后的伪装。
“我在等你,等你放下复仇的执念,真正地看到我。或者,至少习惯我的存在,依赖我的给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可惜,你太固执了。你心里只想着报复沈琳,报复那个家。你宁愿把自己也搭进去,也不肯回头看看一直站在你身后的我。”
“所以你就用婚礼上那一幕来惩罚我?来告诉我,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一个笑话?”我的声音哽咽。
“那是让你认清现实最快的方式。”他的语气冷硬起来,“斩断你所有的退路,让你明白,除了我身边,你无处可去。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彻底忘记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完完全全地,属于我。”
他的逻辑扭曲而可怕,却又带着一种偏执的、自洽的疯狂。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这张曾经让我觉得英俊又危险,此刻却只让我感到无比恐惧和陌生的脸。我终于明白,我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用常理揣度的男人。他的爱,他的占有欲,是缠绕着荆棘的藤蔓,会将人勒紧,直至窒息。
“谢宴深,”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尽管声音依旧带着颤音,“你这不是爱,是病态的控制欲。”
他闻言,眼神骤然一沉,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迫人。
“病态?”他捏着我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带来一丝痛感,“那你就当我是病了吧。沈心,这个病,只有你能治。”
他俯下身,不容抗拒地吻住了我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蜻蜓点水,它带着惩罚的意味,带着宣告主权的霸道,带着浓烈的、几乎要将我焚烧殆尽的占有欲。我奋力挣扎,捶打着他的胸膛,却如同蜉蝣撼树。
他的手臂紧紧箍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扣住我的后脑,让我无处可逃。唇齿间是他清冽又强势的气息,混合着一丝绝望的血腥味——不知是我的嘴唇破了,还是他的。
直到我快要窒息,他才缓缓放开我。我的嘴唇红肿,眼神涣散,靠在他怀里微微喘息,浑身脱力。
他低头看着我狼狈的样子,眼神暗沉,拇指轻轻擦过我的唇角,声音沙哑:
“不管你愿不愿意,接不接受,这辈子,你都只能是我的。认命吧,沈心。”
(十)暗流与转机
那天的书房对峙,像一道分水岭。
我和谢宴深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状态。表面的平静下,是暗流汹涌的对抗。
他不再刻意隐藏他那偏执的掌控欲。别墅的安保似乎更加严密,我甚至发现卧室和客厅可能都安装了隐蔽的摄像头。他依旧每天回来,会过问我的饮食起居,会抱着我入睡,但那种温柔里,带着令人窒息的监视感。
我则收起了所有的爪牙,表现得异常顺从。我不再试图反抗,不再提起离开,甚至在他偶尔提及未来时,会给出模糊的、不具攻击性的回应。
我在演戏。用尽我所有的力气和智慧,演一出名为“驯服”的戏。
我知道,硬碰硬我毫无胜算。要想摆脱这个牢笼,我必须让他放松警惕,必须找到他逻辑里的漏洞,或者……找到能与他抗衡的筹码。
我开始“主动”了解他。我会在他晚上处理公务时,给他送上一杯热牛奶(虽然我知道他可能不会喝)。我会在他谈起某些商业项目时,安静地聆听,偶尔提出一些看似天真、实则经过思考的问题。我甚至开始留意他的喜好,他偏爱的食物,他欣赏的画作风格……
我在小心翼翼地,为自己编织一件“无害”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