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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等风绛临,等风降林(三)(1 / 2)

江为风在茶室外站了许久,初冬的冷风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他心头的沉重。他最终没有立刻给林绛打电话,而是驱车回了家。

他需要时间思考,如何以一种对林绛伤害最小的方式,揭开这个残酷的冰山一角。

当他用钥匙打开门时,发现林绛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勾勒出她单薄而紧绷的背影。她显然一直在等他。

听到开门声,她立刻转过身,脸上是混合着期盼与恐惧的复杂神情。

“怎么样?他……说了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江为风走到她身边坐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他组织着语言,尽可能地将陈明宇话语中的冲击力减弱。

“他和你父亲,曾经是知青战友,关系非常好。”他选择从这个相对温和的信息开始。

林绛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显然出乎她的意料。

“后来因为一些……非常严重的事情,他们闹翻了。”江为风斟酌着用词,避开了那个最刺耳的词汇,“牵扯到……一个对他们都很重要的人的去世。陈总说,那是他和你父亲心里共同的一个结,一个……无法愈合的伤疤。他恳求我们,不要再追问了,让过去的事情过去。”

他省略了“一条人命”的直接表述,但“去世”和“无法愈合的伤疤”这些词,已经足够传递出事情的严重性。

林绛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嘴唇失去了血色。她不是傻子,从江为风晦涩而沉重的语气里,从父亲昨天的异常反应里,她已经拼凑出了一个模糊却骇人的轮廓。

“所、所以……是因为……死了人?”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眼眶瞬间就红了,“我爸爸他……他是不是……?”她不敢问下去,害怕听到那个她无法承受的答案。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江为风立刻打断她可能的可怕猜测,用力握住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陈总没有明说具体过程,但他强调,那不是某个人的单一责任,是那个时代的悲剧,他们……都有错,或者说,是环境造就的错误。那是一场意外,一场让所有人都痛苦的意外。”

他看着林绛惊恐失措的眼神,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

“绛绛,听着,无论真相是什么,那都是上一辈的事情,发生在他们年轻的时候,发生在那个我们无法完全理解的年代。它不能定义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更不应该影响到你现在的生活,影响到我们。”

他的话语坚定,试图为她筑起一道心理防线。

但林绛在他怀里,身体依旧僵硬冰冷。道理她都懂,可那是她的父亲啊!那个从小教她“君子慎独”,教她“诚信为本”,连买菜时小贩多找了一块钱都要追着还回去的父亲……他的过去,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甚至可以说是黑暗的秘密?

她无法想象,父亲这些年来,是如何带着这个秘密,看似平静地生活、工作、养育她的。那该是怎样的煎熬?

“我想回家。”许久,林绛才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种让江为风心惊的决绝,“我要回去,亲自问他。我不能……我不能让这件事像一个幽灵一样,永远横在那里。我要知道真相,无论它有多难看。”

江为风知道自己拦不住她。这是她的心结,必须由她自己去面对,去解开。

“我陪你回去。”他没有任何犹豫。

林绛摇了摇头,语气异常坚定:“不,这次,我想自己面对。那是我和我爸爸之间的事情。”

她需要一场纯粹的、父女之间的对话,没有外人在场,哪怕这个“外人”是她深爱的江为风。

第二天,林绛请了假,坐上了回家的高铁。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无法缓解她内心的焦灼。她反复预演着和父亲的对话,每一个开头都显得那么艰难。

到家时,是下午。妈妈出去参加老年大学的活动了,家里只有父亲林怀远一个人,正戴着老花镜在阳台的躺椅上翻看一本旧书。

看到女儿突然回来,林怀远有些惊讶,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而沉重的光。他放下书,站起身,动作显得有些迟缓。

“回来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爸。”林绛换好鞋,走到客厅,没有迂回,直接看向父亲的眼睛,“我见到陈明宇了。”

林怀远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椅子背。他没有否认,也没有像上次那样急切地挂断电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女儿,那眼神里有痛苦,有愧疚,有挣扎,还有一种……终于等到这一刻的释然?

父女俩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着,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跟我说了你们以前是战友。”林绛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说,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他还说……你们之间,因为一些事……闹翻了。爸,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那个……去世的人,是谁?”

林怀远缓缓走到沙发边坐下,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佝偻着,像一个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老人。过了很久,他才放下手,露出那张布满皱纹和痛苦的脸。

“他……都告诉你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说那是一场意外,是时代的悲剧,你们都有责任。”林绛走到父亲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不敢逼得太紧,“爸,我不是来审判你的。我只是……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你的女儿,我不想你一个人背着这么重的东西。”

林怀远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水光。他看着女儿担忧而坚定的脸庞,终于,那扇紧闭了数十年的心门,裂开了一道缝隙。

“是……文瑾。”他吐出一个陌生的名字,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刻骨的悲伤。

“文瑾?”林绛茫然。

“她叫苏文瑾。”林怀远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炙热而混乱的年代,“是我们插队时,一起的知青。她……是个像栀子花一样的姑娘,干净,明亮,爱唱歌……我和明宇,都……都喜欢她。”

一段尘封的、夹杂着爱情与友情的三角关系,缓缓拉开了序幕。

林绛屏住呼吸,预感到故事的核心即将浮现。

“那时候,年轻,气盛。”林怀远的声音带着遥远的回忆,“我和明宇,既是兄弟,也是‘情敌’。我们约定好了,公平竞争,无论文瑾选择谁,另一个都要真心祝福。”

他的眼神黯淡下去,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可是……后来出了事。队里丢了一批很重要的物资,怀疑是内部人偷的。不知怎么,流言就指向了家庭成分不好的明宇。上面要查,形势很紧张……一旦坐实,明宇可能就完了。”

林绛的心提了起来。

“当时,能证明明宇清白的,只有我和文瑾。因为我们那天晚上碰巧看到他在帮老乡修农具,不在现场。”林怀远的声音开始颤抖,“但是……但是那天,我和文瑾……我们因为一点误会吵了架,我在气头上……我、我犹豫了……我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为他作证……”

林绛捂住了嘴,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

“就因为我那几天的犹豫和自私……明宇被关了起来,吃了很多苦。文瑾……文瑾她为了尽快救明宇出来,一个人冒雨去公社找证据,想澄清一切……结果……结果在路上……遇到了山体滑坡……”

林怀远的声音哽咽了,老泪纵横。

“她没能回来……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已经……”

真相,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刺入林绛的心脏。

不是因为直接的谋杀,而是因为一场由嫉妒、犹豫、自私和阴差阳错共同酿成的悲剧。

父亲的沉默,间接导致了他最好的兄弟蒙冤,更间接导致了他和他兄弟共同爱着的女孩的死亡!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老人压抑的、痛苦的啜泣声。

林绛看着瞬间苍老了许多的父亲,看着他脸上纵横的泪水,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恐惧,都化作了无边的心疼和酸楚。

原来,父亲这大半生,都活在对兄弟的愧疚和对爱人的追悔之中。

那该是何等沉重的心灵枷锁?

她伸出手,轻轻抱住了颤抖的父亲,像小时候他安慰她那样,拍着他的背。

“爸……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她重复着,声音也跟着哽咽。

这一刻,她不再是寻求答案的女儿,而是成了一个试图抚平父亲心中深刻伤痕的依靠。

而她也终于明白,陈明宇那句“我们都有错”和“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背后,是怎样复杂难言的情感。那里面有怨恨,有原谅,有对逝去青春的追忆,更有对亡人共同的缅怀。

家庭的危机似乎暂时得以缓解,但林绛知道,另一个问题随之浮上水面——

林绛在家里陪了父亲两天。那层隔绝在父女之间多年的、无形的膜,因为这场沉重的坦白而被戳破。她看到了父亲脆弱、悔恨、背负枷锁的一面,不再是那个永远沉稳、带着书卷气的刻板形象。她帮他整理旧书,听他断断续续地回忆插队时的一些零星趣事,刻意避开了那个悲伤的结局。妈妈也察觉到了什么,但体贴地没有多问,只是变着花样做他们爱吃的菜。

家的温暖,像温吞的水,慢慢浸润着林绛紧绷的神经。然而,关于江为风的问题,始终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返程的高铁上,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