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药香暗涌探深宫
自那日后,我便以“薛青”的身份,在靖王府的芷萝苑暂时安顿下来。靳无渊似乎采纳了我的建议,慕容雪居处的窗户每日会定时开启通风,也让柔和的阳光洒进来一些。但院内的守卫丝毫未减,甚至更加严密,明岗暗哨,将这座华丽的牢笼看得铁桶一般。
我每日例行为慕容雪“诊脉”,开的方子依旧是那些温补调理的药材。煎药的过程我亲自监督,不容旁人插手。一方面是为了确保药性中和,不会干扰我对慕容雪真实病情的判断,另一方面,也是防止有人暗中做手脚——这王府里,想慕容雪死的人,恐怕不比想她活的人少。
慕容雪依旧“昏睡”,偶尔会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眉头紧蹙,仿佛深陷梦魇,演技堪称精湛。但我通过每日细微的观察,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的“病容”过于完美,脉搏中那丝异常的滑腻感始终存在,而且,我注意到她露在锦被外的手指指甲,透着健康的粉色,并非久病之人的灰白。
更让我在意的是,每次我诊脉时,侍立在榻边那个名叫“挽月”的大丫鬟,眼神总是格外警惕,看似恭敬,实则寸步不离,仿佛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这个挽月,身形矫健,眼神锐利,不像普通侍女,倒像是身怀武功之人。
一日,我正将煎好的药递给挽月,由她喂给慕容雪,门外传来通报:“王爷到。”
靳无渊迈步进来,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只是目光在扫过榻上的慕容雪时,会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色。他走到榻边,俯身看了看,低声问挽月:“王妃今日如何?”
挽月恭敬回答:“回王爷,薛郎中的药服下后,娘娘气息似乎平稳了些,但仍未苏醒。”
靳无渊点了点头,视线转向我:“薛郎中,王妃病情可有起色?”
我躬身道:“回王爷,娘娘沉疴日久,非一日可愈。目前药石之力,在于固本培元,稳住病情。待根基稍稳,草民或可尝试施以银针,疏通心脉。”
我故意提出银针疗法,这是一种风险与机遇并存的手段。我想看看靳无渊和慕容雪(如果她是清醒的)的反应。
靳无渊沉吟片刻,道:“银针之事,容后再议。你先稳住王妃病情为重。”他的态度谨慎,似乎不愿冒任何风险。
“是。”我应道。
靳无渊没有多留,嘱咐了挽月几句,便离开了。自始至终,他与我这个“薛郎中”的交流,都保持着一种疏离而公事公办的态度。
然而,就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我敏锐地捕捉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我太熟悉了。过去十年,每当他内心情绪波动,或是暗中下达某个决断时,都会有这样的小动作。
他在紧张?还是在算计什么?
夜晚,我回到王府为我安排的一处偏僻厢房。房间简洁,但所需之物一应俱全。我吹熄灯火,却没有睡意,而是盘膝坐在榻上,运转幽冥诀。
在王府这等龙潭虎穴,我必须时刻保持最佳状态。幽冥诀的气息阴寒绵长,有助于我隐藏自身,也能让我感官更加敏锐。
夜渐深,万籁俱寂。忽然,我听到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融于夜风的衣袂飘拂之声从屋顶掠过!
有人!
我立刻收敛气息,如同磐石般静止不动,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目光透过窗纸的缝隙,望向外面。
月光下,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落在了芷萝苑的院墙上,身形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慕容雪所在的主屋方向!
是刺客?还是……?
我的心提了起来。慕容雪若此时被杀,我这个负责诊治的郎中,首当其冲要倒大霉!
但紧接着,主屋那边并未传来任何打斗或惊呼声,一切依旧寂静。那黑影进去后,仿佛石沉大海。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道黑影又如同出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掠出,消失在夜色中。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若非我修炼幽冥诀后感官远超常人,根本难以察觉。
这不是刺客。刺客不会如此熟悉王府守卫的漏洞,来去自如。这更像是……某种秘密的接头或传递消息!
一个大胆的猜想浮现在我脑海:慕容雪根本就是清醒的!她借助“梦萦散”伪装重病,一方面或是为了博取靳无渊的怜惜和放松警惕,另一方面,或许正是在暗中进行某些不为人知的谋划!而今晚的黑影,很可能就是她的同党!
如果真是这样,那靳无渊知道吗?他是被蒙在鼓里,还是……心知肚明,甚至也在利用这一点?
这王府里的暗流,比我想象的还要汹涌复杂。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每句话都可能暗藏机锋。
我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了。必须主动出击,找到确凿的证据,弄清楚他们各自的目的。
第二天,我照常去为慕容雪诊脉。趁着挽月去端水的间隙,我迅速而隐蔽地检查了慕容雪枕边、榻下等可能藏匿物品的地方,却一无所获。
看来,他们十分谨慎。
诊脉完毕,我故意对挽月叹道:“娘娘此症,忧思过重,若能有些平日心爱之物置于榻前,或可唤起些许生机,于病情有益。”
挽月目光一闪,恭敬道:“奴婢记下了,会禀报王爷。”
我点点头,不再多言。这是一个试探。如果慕容雪是装病,靳无渊或许会真的找来她“心爱之物”,而这些东西,可能会透露出一些信息。
果然,下午的时候,挽月捧来了一个精致的锦盒,里面是一支品相极佳的玉簪,和几卷书册。
“王爷说,这玉簪是娘娘旧物,这些书册是娘娘平日爱读的诗词。”挽月说道。
我接过锦盒,目光扫过那支玉簪。玉质温润,雕刻着精美的雪梅图案,确实是慕容雪的风格。但我的注意力,却更多地放在了那几卷书册上。
书是常见的诗词集,但当我随手翻开一页时,指尖却触摸到某一页的纸张边缘,似乎有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其他页的凹凸感。
我的心跳微微加速。是密写?还是标记?
我强作镇定,将锦盒放在慕容雪榻边,对挽月说:“置于此处即可,让娘娘时时能感受到熟悉之物,或有益处。”
我不能当场检查,那太危险了。我必须等待机会。
机会在深夜降临。
我再次隐匿气息,如同暗夜中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向芷萝苑。白日里我已经仔细观察过守卫换岗的规律和巡逻的盲点。
避开巡逻的侍卫,我如同狸猫般翻过院墙,贴近慕容雪寝殿的窗下。里面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我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窗纸上,仔细倾听。里面只有慕容雪均匀而微弱的呼吸声(依然是伪装),以及……极其轻微的、翻动书页的声音!
她果然醒着!
片刻后,翻书声停止,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接着,是下榻的轻微响动。
我心中一凛,立刻缩身藏入窗下的阴影中。
只见窗户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慕容雪苍白的面容在月光下露出一半。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伸出手,将一个小小的、卷成筒状的纸条,塞进了窗棂一道不起眼的缝隙里!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关好窗户,室内重归寂静。
我心中狂跳!果然有鬼!
我没有立刻去取那张纸条,那太容易暴露。我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确认院内再无异常,才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回了自己的厢房。
第二天,我找了个借口,再次来到芷萝苑外,假装欣赏院中的一株梅花,趁人不备,迅速而自然地将手拂过那道窗棂缝隙,指尖一勾,那个小纸卷便落入了我的袖中。
回到厢房,我关好门,展开纸卷。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是一种特殊的密码文字,并非大晁或大凛的通用文字!
但我认得这种密码!这是当年靳无渊麾下暗卫传递紧急情报时所用的密文之一!他曾教过我一些基础!
慕容雪怎么会用这种密文?她在给谁传递消息?难道她在王府内的同党,竟然是靳无渊的人?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一个针对我的陷阱?
冷汗,顺着我的脊背滑下。
我以为自己是在暗中调查,却可能早已落入了别人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
靳无渊,你到底在下一盘怎样的棋?
而我,这颗你以为早已死去的棋子,又该如何破局?
第十六章:蛛丝马迹露端倪
那张小小的密码纸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坐立难安。上面的内容我暂时无法完全破译,只能认出几个零散的词汇:“安好”、“待命”、“时机”。信息虽少,却足以印证慕容雪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她与外界(很可能是靳无渊内部的人)保持着秘密联系。
这王府,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每个人都心怀鬼胎。慕容雪装病,靳无渊看似忧心实则态度暧昧,还有那神秘的夜行客……我必须更加小心,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我没有再轻举妄动去探查那张纸条的接收者,那太危险。当务之急,是继续扮演好“薛青”这个角色,稳住脚跟,同时利用郎中的身份,暗中搜集更多信息。
我依旧每日去芷萝苑请脉开方,对慕容雪的“病情”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关切和努力。挽月对我的监视似乎放松了一些,或许是我连日来的“安分守己”让她降低了戒心。
一日,我在为慕容雪诊脉时,无意中发现她露在袖口外的手腕内侧,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浅粉色疤痕。那疤痕的形状很特别,像是一个小小的月牙。
这道疤痕……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记忆深处有些模糊的印象,却一时想不起来。
我压下心中的疑惑,不动声色地继续诊脉。
离开芷萝苑后,我借口要去王府药库查验一些药材的成色,由一名小药童引着前往。药库位于王府较为偏僻的角落,管理药库的是一位姓王的老管事,须发皆白,看起来颇为和气。
我一边挑选着药材,一边貌似随意地与王管事攀谈起来。
“王管事在王府多年,想必对各类药材了如指掌了。”我恭维道。
王管事捋着胡须笑道:“薛郎中过奖了,老朽不过是尽本分而已。这王府上下,王爷王妃的用药,可丝毫马虎不得。”
“是啊,”我顺着他的话说道,“尤其是王妃娘娘此番病重,所用药材更是要精挑细选。说起来,娘娘平日身体如何?可是素有心悸之症?”
我试图从侧面打听慕容雪过去的情况。
王管事叹了口气:“王妃娘娘自入府以来,身子骨确实不算强健,但以往也只是偶感风寒,并未听说有心悸旧疾。此番大婚受惊,真是飞来横祸啊……”
大婚受惊……这始终是官方说辞。我又试探着问:“听闻娘娘来自大凛,北地苦寒,与江南气候迥异,或许也有些水土不服的因素?”
王管事摇了摇头:“这老朽就不清楚了。不过王妃娘娘身边带来的那位挽月姑娘,倒是懂些医术,时常亲自为娘娘调理。”
挽月?我心中一动。那个身怀武功、眼神警惕的大丫鬟,果然不简单。她懂医术,那慕容雪服用“梦萦散”之事,她是否知情?甚至,就是经手之人?
就在这时,药库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王管事连忙起身迎了出去:“李护卫,您怎么来了?”
我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护卫走了进来,正是靳无渊身边的贴身护卫之一,李铮。我曾远远见过几次。
李铮对王管事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我,微微停顿了一下,带着一丝审视,随即对王管事道:“王爷吩咐,取一些上等的金疮药和解毒丸,要快。”
“是是是,马上备好。”王管事连忙去准备。
李铮就站在一旁等候,身姿笔挺,气场迫人。我能感觉到他看似随意的目光,实则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
难道他对我起了疑心?是因为我频繁出入内院,还是我的某些行为露出了破绽?
我心中警惕,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继续低头挑选药材。
很快,王管事将药备好交给李铮。李铮接过药,再次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大步离开。
他这一眼,让我隐隐感到不安。靳无渊身边的人,果然都不是易与之辈。
傍晚时分,我回到厢房,仔细回想着今日的所见所闻。慕容雪手腕的月牙疤痕,懂医术的挽月,靳无渊身边护卫李铮的审视……这些零碎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需要一根线将它们串联起来。
还有那张密码纸条……慕容雪怎么会用靳无渊暗卫的密文?难道她与靳无渊并非全然对立,甚至在某些方面是合作的?那她装病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固宠?还是另有惊天阴谋?
我越想越觉得这潭水深不可测。我原本以为的复仇对象是靳无渊,现在看来,慕容雪乃至她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同样不可小觑。
就在我沉思之际,窗外忽然传来三声极有规律的、轻轻的叩击声。
笃,笃笃。
不是风声,不是虫鸣,是人为的信号!
我浑身一僵,瞬间警觉起来。是谁?靳无渊的人?慕容雪的人?还是……其他势力?
我悄无声息地移动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月色朦胧,院中空无一人。
但那叩击声又响了一次,这次更轻,仿佛在催促。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推开窗户。一道黑影如同轻烟般掠了进来,无声无息地落在我面前。
来人全身笼罩在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让我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
他(从身形看应是男子)没有说话,只是迅速将一个东西塞进我手里,然后指了指我的嘴巴,又指了指耳朵,做了一个“保密”的手势,随即不等我反应,身形一闪,便又从窗口掠出,消失在夜色中。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
我低头看向手中,那是一颗蜡封的药丸,以及一张小小的字条。字条上只有一句话,是用普通的文字写的:
“梦萦散之解,慎用。”
我看着手中的药丸和字条,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人是谁?他怎么会知道慕容雪服用的是“梦萦散”?他又怎么知道我需要解药?他递给我解药,是善意提醒,还是另一个陷阱?那句“慎用”又是什么意思?
最重要的是,他那双眼睛……我到底在哪里见过?
今夜发生的事,让本就迷雾重重的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我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张巨大的蛛网中央,每一根丝线的颤动,都可能引来致命的危机。
第十七章:解药迷踪步步险
手心的蜡丸冰凉,却仿佛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梦萦散之解?这个神秘人究竟是谁?他(或她)是如何精准地找到我,并知道我急需此物?那句“慎用”,是警告解药本身有问题,还是提醒我使用时机不当会引来杀身之祸?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翻腾。我将蜡丸和字条紧紧攥住,迅速关好窗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狂跳。
这枚解药,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或许能揭开慕容雪装病的真相,打乱他们的布局;用得不好,立刻就会让我万劫不复。
慕容雪若真是装病,我贸然让她“康复”,靳无渊会如何反应?他是会欣喜,还是会怀疑?而慕容雪和她背后的势力,又会如何对付我这个“多事”的郎中?
更重要的是,送药人的目的何在?借刀杀人?还是真的在帮我?那双眼睛的熟悉感,如同鬼魅般缠绕着我,我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