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杜邮亭那浸透血与怨的肃杀之地,一行人在压抑的沉默中向西南方向疾行。深秋的寒意愈发刺骨,旷野的风如同冰冷的刀片,刮过裸露的皮肤。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压下雪来,将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彻底冻结。
当第一缕晨曦艰难地撕破厚重的夜雾,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连绵不绝、仿佛接天连地的巨大阴影。
那并非自然造就的山峦,而是人工斧凿的、挑战想象力极限的宏伟造物——阿房宫。
随着距离的拉近,即便是见多识广、心志坚毅的鬼谷七子,以及灵魂来自现代、见识过钢铁森林与摩天大楼的虞瑶,也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为眼前超越认知的景象所深深震撼。
宫墙,并非传统帝王家象征权威与喜庆的朱红或明黄,而是一种沉郁到极致的玄黑。这种黑色并非黯淡无光,而是在稀薄的晨光下,泛着一种金属与玉石混合的、冰冷的幽光,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与声音。
墙体高耸入云,目测竟有二十余丈,墙面光滑如镜,竟似找不到任何砖石垒砌的缝隙,浑然一体,宛如一块从大地深处生长出来的、巨大无朋的黑色玉石,冷漠地俯瞰着渺小的生灵。
墙体之上,隐约可见无数细密繁复的暗纹,并非祥云瑞兽,而是某种难以理解的、仿佛星图轨迹或奇异几何的图案,在特定角度下才会微微闪现。
宫门早已坍塌,并非岁月的侵蚀,更像是被某种巨力从内部强行破开,露出后面幽深不知几许的通道,如同沉睡巨兽猛然张开的、择人而噬的口器。
最令人心悸的,是门前广场上矗立着的十二尊巨大金人(青铜人像)。它们并非史书记载的收缴天下兵器所铸的“祥瑞”,而是以一种诡异而充满戒备的姿态,拱卫着破碎的入口。
这些金人身披造型奇特的玄甲,甲片并非鱼鳞或锁子,而是类似龙鳞或某种甲壳生物的角质层,覆盖全身,只露出一双双空洞无神的眼窝。
它们手中持有的兵器也千奇百怪,有似戟非戟、似戈非戈的长柄兵刃,有造型狰狞、布满尖刺的链锤,甚至有如活物般盘绕的金属巨蟒。虽静立不动,但那凝固的姿态与材质本身散发出的冰冷威压,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这……便是阿房宫?”素商轻声呢喃,一向清冷空灵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震颤。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焦尾琴弦,流出一串空灵却带着警戒与探询意味的音符,似乎在尝试与这庞然巨物沟通,琴音触及那玄黑宫墙,竟似泥牛入海,未能激起半分涟漪。
“其势……非人间殿宇,煌煌然直逼霄汉,森森然又似通往九幽之巨门。音律在此,竟感滞涩。”
白圭手中的金算盘发出前所未有细密、急促的“咔哒”声,他目光如电,飞速扫视着宫墙的宏观走向与十二金人的微观布局,额角竟有细微的汗珠渗出。
“夯土为基,覆以‘玄曜石’?此石乃天外陨铁与地心寒玉熔炼而成,稀世罕见,不仅坚不可摧,更能极大程度隔绝、扰乱内外气息与能量感知。始皇……不,嬴政在此耗费如此国力,布下此等手笔,绝非世间流传‘奢靡’二字可以概括,其志……恐在沟通天地,掌控某种超越凡俗的力量。”他的计算似乎遇到了极大的阻碍,算珠的响声透出一股焦灼。
虞瑶仰望着这完全颠覆她历史认知的宏伟建筑,心中那句“历史没有真相,只残存一个道理”的感慨再次泛起,带着更深的无力与戒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