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通也已疾步闯入,他同样听到了动静,气息微促,低声道:“大将军,营中似有异常声响,陈武将军似已前往查看。营门处……情况不明,但恐非吉兆。”
韩信眼中精光暴涨,杀意如实质般涌出,厉声道:“取我剑来!击鼓……”话音未落,那股强行压制的阴寒掌毒,竟因他情绪剧烈波动、气血翻涌而猛然反噬!
一股刺骨冰线自左肋直窜心脉,他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以手撑住榻沿,才勉强稳住,额上瞬间布满细密冷汗,后面“聚将”二字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堵了回去。
“大将军!”蒯通抢上前扶住,触手只觉他手臂冰凉,心中顿时一沉。他知道,韩信掌毒在这个关键时刻复发,意味着什么。
这一下变故,彻底打乱了阵脚。韩信心下雪亮,以自己此刻状态,莫说提剑统兵,便是正常行走都感吃力。
若真是刘邦亲至,必有万全准备,张耳必然已是内应,营中人心叵测,若仓促行事,激起营变,后果不堪设想。
电光火石间,滔天的怒火与屈辱被他强行压入眼底最深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理智。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因压抑而沙哑:“扶我……坐好……无论来者是谁……我们……‘恭迎’。”
他重新坐正,努力调匀呼吸,试图让面色看起来不至过于骇人,但那份源自脏腑的虚弱,却难以尽数掩饰。
帐帘就在此刻被猛地掀开!挟带着室外湿冷的雾气,刘邦的身影赫然出现。他虽经奔波,略显疲惫,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扫视帐内,瞬间便将韩信强撑的虚弱、蒯通的凝重尽收眼底。张耳紧随其后,脸上恰到好处地混合着“惊惶”与“无奈”。
“韩信何在?”刘邦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目光最终定格在韩信脸上,那审视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身体。
韩信在蒯通搀扶下,作势欲起,动作迟缓而无力:“臣……不知大王驾临,未能远迎,死罪……”
刘邦不待他起身,已快步上前,脸上瞬间堆满了又惊又怒的关切之色,一把按住韩信的肩膀(那看似搀扶的手,隐含力道,让韩信难以真正起身):“哎呀!韩爱卿!你这是怎了?面色如此难看!定是旧伤复发,加之操劳过度!寡人不是让你好生将养吗?!”
这番表演,情真意切,既彰显君王体恤,又轻巧地将韩信“迎驾不周”的潜在指责化解于无形,给众人一个大度的君王形象,也避免韩信恼羞成怒之下可能引起的冲突。
韩信心中冷笑,却只得顺势而为:“谢大王关怀……臣……偶感不适,并无大碍。”
刘邦这才似松了口气,他并不急于索取印信,反而就势在榻边坐下,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带着几分市井的直率口气说道:“没事就好,可吓坏你老哥哥我了!你小子,就是太拼命!瞧瞧,把这赵地打理得铁桶一般,兵强马壮,连寡人进来都得费点劲,真是了不得!”
他先夸赞一句,旋即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愁苦与无奈:“可兄弟啊,哥哥我这次是真栽了,荥阳、成皋都差点回不来,身边没剩下几个人了。项羽那匹夫,欺人太甚!眼下这局面,非得集中力量,跟他再干一场不可。你这儿家底厚,先借给哥哥应应急,等打退了项羽,加倍还你!你这身子骨,正好也趁机会歇歇,别老是冲杀在前,将来扫平齐楚,还得靠你呢!”他这番话,看似粗豪无赖,实则绵里藏针,既点了韩信掌兵之严,又诉说了自己的窘迫,最后还画了个大饼。
张耳见时机成熟,立刻上前一步,指向案头印信,配合着说道:“大王,印符在此。大将军深明大义,必能体谅大王的难处。”
“大王容禀!”
一直沉默的蒯通,忽然横移一步,挡在张耳与案几之间,对刘邦躬身一礼,声音清晰而镇定:“大将军印信兵符,关乎三军存亡。依制,即便大王亲临,亦需大将军亲手交接,或有大王明旨宣谕全军,以安将士之心。若仓促取之,恐营中生疑,徒增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