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故道,天穹被浓重的铅云死死压着,透不下一丝光。
凛冽的寒风如同裹着冰渣的鞭子,抽打在陡峭的崖壁和枯黄的衰草上,发出阵阵凄厉的的呜咽。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铁锈和还有尸体开始腐败时的那股甜腻的恶臭。
狭窄的谷道早已被尸体和残破的兵甲堵塞,层层叠叠,几乎填平了沟壑。断裂的戈矛斜插在尸堆上,残破的旌旗在风中无力地卷动,上面凝固的暗红早已分不清是染料还是血。这里是人间炼狱的入口。
尸山血海的中央,一小片被残盾和尸体勉强堆砌出的环形壁垒内,最后百余名秦军残兵如同受伤的困兽,紧紧簇拥着他们的主将。
甲胄破碎,血污满面,每一双眼睛里都只剩下绝望的麻木和最后一丝等待最终审判的疯狂。
主将秦斩,半跪在地。他身上的黑金鱼鳞甲早已残破不堪,如同被巨兽撕咬过,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仍在汩汩渗血,将脚下冰冷的泥泞染成更深的褐色。
一杆丈八的玄色大槊倒插在身边,槊锋崩裂,血槽被厚厚的血浆糊满。他脸上覆盖着一张只露出冰冷双眼的青铜兽面甲,甲叶边缘凝结着紫黑色的血块。
败了。彻彻底底。十万大秦锐士东出函谷,意气风发,誓要将关外那些复辟的六国余孽碾成齑粉。却一头撞进了这由楚、齐、赵三国联军精心布置的绝杀之阵——“九幽锁龙闸”!
联军统帅,正是那个用兵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兵家奇才,他的同门——素商。
谷道两头被联军以巨石、火油彻底封死,两侧悬崖上伏兵如蚁,箭雨、滚木礌石、燃烧的火油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整整三日三夜!
秦军如同落入磨盘的麦粒,在狭窄的死亡谷道中被反复碾压、消耗。突围?每一次冲锋都撞在铜墙铁壁上,留下更多的尸体。固守?头顶的死亡之雨从未停歇。
十万大军,如今只剩这最后百人,被压缩在这尸骸筑成的绝望孤岛上。粮草断绝,箭矢耗尽,伤者哀嚎,士气早已崩解。
头顶悬崖之上,联军刺耳的嘲笑和战鼓声如同丧钟,每一次擂动都敲在幸存者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将军…降…降了吧…”一个满脸血污的年轻校尉爬到秦斩脚边,声音嘶哑破碎,眼中是崩溃的泪水,“没路了…兄弟们…都死光了…”
他的话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引起周围一片压抑的、濒死野兽般的呜咽。
秦斩兽面甲下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冰冷得如同函谷的岩石。他缓缓抬起头,青铜面具转向悬崖上方。
透过尸山缝隙,他看到了那面在寒风中猎猎招展、象征着联军最高统帅的素白大旗。旗面上,一个巨大的、以朱砂勾勒的“商”字,如同嘲讽的烙印,刺入他的眼帘。
一股混杂着滔天恨意、不甘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冰冷刺痛,如同毒火在胸中燃烧!他猛地一把拔出身边的大槊!沉重的槊杆因他的愤怒而嗡嗡震颤!
“赳赳老秦!”秦斩的声音透过兽面甲传出,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玉石俱焚的疯狂,瞬间压过了寒风的呜咽和伤兵的哀嚎,“共赴国难!”
“血不流干——”他高举残破的大槊,槊锋直指悬崖上那面刺目的素白大旗!
“死不休战!!!”残存的百余名秦军如同被注入最后的狂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绝望被点燃,化为焚烧一切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