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九江王黥布!”张良手指精准点向淮南,“此人乃项籍麾下头号悍将,勇冠三军,然其性如豺狼,桀骜难驯,与项籍嫌隙已深!强令攻齐,托病不出,仅遣老弱敷衍;彭城危急,坐视不救。项籍深恨之,此乃天赐离间良机!若大王许以淮南、乃至江东锦绣之地,授其王号,厚加恩赏,必能引此悍狼反噬其主!英布反,则项籍侧翼洞开,如断一臂!”
“江东”二字出口时,刘邦心头猛地一刺,像被针扎了一下。彭城…虞瑶…江东…他强行压下那不合时宜的悸动和一丝莫名的酸涩,眼神更显狠戾。
“其二,梁地彭越!”张良手指迅疾移向魏楚交界的巨野泽,“此人乃流寇枭雄,聚啸巨野,精于游击,来去如风!屡次袭扰楚境,断其粮道,项籍深恶痛绝,却如芒在背,屡剿不灭!其与齐联合反楚,结怨更深!若大王许以梁、宋故地,授其王号,允其裂土称尊,必能使此股祸水在楚地腹心掀起滔天巨浪,令项籍首尾难顾,疲于奔命!”
“其三,”张良目光投向遥远的北方,带着一丝棋手发现关键落子处的欣赏,“便是大王麾下大将,国士无双之才,韩信!韩将军此刻虽不在荥阳,正挥师河北,用兵如神,鬼神莫测!大王当倾尽所有助其,令其速平魏豹,席卷燕、赵、代!待其定鼎河北,再挟雷霆之势东向击齐!届时,”
张良双臂微张,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仿佛将整个天下纳入袖中乾坤,“英布反噬于南,彭越搅乱于东,韩信席卷于北!三面合围,铁壁已成!则项籍纵有扛鼎拔山之勇,亦将顾此失彼,力竭而衰!荥阳之围,不战自解!破楚定鼎,指日可待!”
就在张良展开双臂,仿佛拥抱天下棋局的刹那!侍立在侧的灌婴因听得心潮澎湃,身体下意识地向前一倾,腰间佩剑的赤红剑穗猛地扫过旁边案几上一盏青铜雁鱼灯。
“哐当——哗啦!”灯台倾倒,滚烫的灯油泼溅而出,火焰骤然腾起又瞬间被油渍压灭!
厅堂内光影剧烈地扭曲、跳动。巨大的阴影随着这骤然的明暗变化,如同数条狰狞的暗黑巨蟒,瞬间从灯台处蔓延开来,疯狂地吞噬了张良手指下那片广袤的、象征着项羽霸权的猩红疆域。
那阴影扭曲、分裂,仿佛预示这片看似铁桶的江山,即将被这“裂土封王”的毒计和无数贪婪的野心撕扯得支离破碎!这突来的变故,带着一丝诡谲的宿命感,为张良的谋划平添了令人心悸的寒意。
张良的谋划,如同绝境中劈下的九天神雷,裂他人之土,封自家之赏。驱天下群狼,噬当世猛虎。其格局之宏大,算计之深远,胆魄之雄浑,令灌婴、周勃这等沙场喋血的宿将,亦感脊背生寒,头皮发麻!
刘邦死死盯着舆图上那片刚被诡异阴影笼罩、仿佛正在无声裂开的楚地疆土,眼中先是极度的震惊:这他娘的简直是空手套白狼的祖师爷级操作!,继而涌起绝处逢生的狂喜,有救了!
最终化为一个赌徒押上全部身家性命时的疯狂与一个枭雄骨子里最冰冷的狠辣算计!他猛地一掌拍在硬木案几上,放声大笑:
“哈哈哈!好!好一个‘荥阳分封’!好一个驱狼吞虎!好一个借刀杀人!子房!真高人,算尽天下人心!此计,绝了!甚合孤意!!”他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岔气,眼中凶光毕露,带着市井混混特有的那股狠劲儿和狡黠,“项羽的地?哈哈!分!老子分定了!老子不但要分他的地,还要用他的地,养杀他的刀!用他的血,来浇灌老子登基的台阶!”
他习惯性地抬手,拇指食指虚空一夹,送到嘴边做了个猛吸一口的动作,仿佛要将这翻盘的快意吸进肺腑,随即又烦躁地放下,仿佛在提醒自己:老子现在是汉王刘邦!
他环视被其狂态与这惊天毒计震慑住的众将,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寡人王令:即刻昭告天下!凡助汉击楚者,函谷关以东之地,能取何处,即封何处之王!裂土封疆,世袭罔替!天地为证,永不相负!”
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穿透墙壁望向北方:“八百里加急传令韩信!寡人予他全权,倾汉之所有,助其速平魏豹,荡平赵代!寡人就在这荥阳城头,许他未来三齐之地,裂土封王!”
最后,他看向张良,眼中闪烁着赌徒的兴奋与枭雄的冷酷:“立刻挑选最顶尖的舌辩之士,持寡人亲笔信符,密赴九江、巨野泽!去说降英布、彭越!告诉他们,寡人之诺,重逾九鼎!项羽的江山,寡人与他们……共!分!之!”
“啪!!”刘邦又是一掌,带着积郁已久的狂怒与翻盘的快意,狠狠拍在案几上!只听“咔嚓!”一声刺耳欲裂的脆响,坚硬的硬木案角竟被这蕴含了复杂情绪的一掌生生拍裂!
那狰狞的裂痕如同一条剧毒的蜈蚣,以惊人的速度蜿蜒扭曲,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一路疯狂蔓延,最终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嗤”地一声,死死钉在了舆图上那个朱砂刺目、象征着项羽权力核心的标记——“彭城”!
这无声的碎裂,仿佛像一个冷酷而精准的预言。
厅堂内烛火被掌风带得一阵急晃,光影在裂痕和“彭城”标记上跳跃,仿佛那裂痕正在贪婪地吮吸着霸王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