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醉月楼一别,柳烟萝的身影便如同在沈仲文心中扎了根,再也挥之不去。他人在绸缎庄,心却早已飞到了那灯红酒绿之处。看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只觉得烦闷异常;听着伙计汇报各分号的生意,也觉索然无味。就连家中冯氏精心准备的晚膳,他也食不知味,草草几口便搁下了筷子。
冯氏察觉丈夫心神不属,只当是生意上遇到了烦难,温言劝慰了几句,见沈仲文敷衍以对,心中虽有些失落,却也不便多问,依旧默默地打理着家务。
如此过了三四日,沈仲文只觉得心中那把被柳烟萝点燃的邪火越烧越旺,再也按捺不住。这日午后,他推说要去查看一批新到的苏绸,实则命车夫径直驶向了城西的醉月楼。
白日里的醉月楼,比起夜晚的喧嚣,显得冷清了许多。只有几个龟公和丫鬟在打扫厅堂,空气中残留着昨夜酒香与脂粉混合的暧昧气息。老鸨见沈仲文这位财神爷白日到访,虽有些意外,却也不敢怠慢,忙堆起笑脸迎了上来。
“哎哟,沈老爷,今日怎么得闲这么早过来?柳姑娘怕是还没起身呢。”
沈仲文摆了摆手,示意无妨,随即压低了声音,开门见山地说道:“妈妈,我也不与你绕弯子。我瞧柳姑娘甚是投缘,想为她赎身,接她出去过好日子。你开个价吧。”
老鸨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情,随即那笑容便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为难:“沈老爷,您能看上烟萝,是她的福气,也是我们醉月楼的荣耀。只是……唉,不瞒您说,若是寻常姑娘,老爷您开口,妈妈我绝无二话。可烟萝这孩子,情况特殊啊。”
“哦?如何特殊法?”沈仲文挑眉。
“烟萝她……并非寻常卖身的姑娘。”老鸨叹了口气,演技十足,“她原是好人家的女儿,家道中落才不得已流落至此。她心气高,早已言明,卖艺不卖身,若要为她赎身,钱财倒是其次,需得完成她一桩心愿方可。”
“心愿?什么心愿?”沈仲文追问,心中愈发好奇。
“是一支玉簪。”老鸨凑近些,神秘兮兮地说道,“一支名叫‘玲珑玉簪’的祖传宝贝。据说是前朝宫廷里的物件,用料是极品的和田白玉,簪头雕刻着繁复无比的玲珑花纹,据说夜里还能自行发出莹莹微光,价值连城啊!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三年前被一伙天杀的盗贼偷了去。烟萝发过誓,谁能帮她寻回这支玲珑玉簪,她便终身侍奉左右,以报大恩。否则,宁愿老死在这风月场中,也绝不肯轻易跟人走。”
老鸨说得绘声绘色,将那玲珑玉簪描述得神乎其神,末了又重重叹息一声:“唉,可这玉簪丢失已久,天下之大,人海茫茫,想找回来,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啊!这三年来,也不是没有客人动过这心思,可最后都是无功而返。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知难而退了。”
若在平时,以沈仲文商人的精明,听到如此离奇的条件,难免会心生疑虑。但此刻,他被对柳烟萝的痴迷冲昏了头脑,只觉得这是佳人考验自己诚意与能力的关卡,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激起了万丈豪情。他猛地一拍桌子,慨然道:“我当是什么难事!不过是一支玉簪罢了!妈妈放心,此事包在我沈仲文身上!我便是倾尽所有关系,掘地三尺,也定要帮柳姑娘寻回这传家之宝!”
老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面上却故作感动:“沈老爷真是重情重义之人!妈妈我这就去告诉烟萝,她若知晓,必定感念老爷您的恩德!”
不多时,老鸨去而复返,身后跟着的,正是略施脂粉、清丽依旧的柳烟萝。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更显得楚楚动人。见到沈仲文,她敛衽一礼,声音比那日似乎柔和了些许:“沈老爷方才所言,妈妈已转告烟萝。老爷厚爱,烟萝感激不尽。”她抬起那双凤眼,眸中似有水光流转,带着一丝哀愁,一丝期盼,更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柔弱,“那玲珑玉簪,乃是先母遗物,关乎烟萝毕生心愿。若沈老爷真能仗义相助,为烟萝寻回此簪,烟萝……烟萝愿兑现诺言,此生追随老爷左右,绝无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