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道士看着他如获至宝的样子,低声吟诵了一句,声音轻得只有近处的陆文轩能隐约听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念执着,便是无边苦海啊……”
陆文轩微微一怔,但怀中美人的触感立刻驱散了那瞬间的异样感。他对着道士拱了拱手,又瞥了一眼面色铁青的王公子,心中涌起一股扬眉吐气的快意,随即转身,护着画轴,挤出了人群。
归家的路上,他感觉脚步从未如此轻快过,天空也从未如此湛蓝。他甚至觉得,路旁那些凋零的桃花,也别有一种凄艳的美。
回到家中,他立刻忙碌起来。先是仔仔细细地打扫了本就简陋的卧室,尤其将床头那面墙壁擦了又擦。然后,他郑重其事地将《月下美人图》悬挂在床头正中央的位置,后退几步,仔细端详。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恰好洒在画面上,给那月下的美人和梨花翠竹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画中女子在那光晕中,愈发显得栩栩如生,眼眸灵动,仿佛随时会从画中走出,与他说话。
陆文轩搬了把椅子,坐在画前,痴痴地望着,竟是看得呆了。他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口渴,忘记了时间流逝,更忘记了与张员外那桩令他感到屈辱的婚约。他的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了这幅画,和画中这个名为“苏婉娘”的完美幻影。
“婉娘……若你真能活过来,该多好……”他喃喃自语,伸出手,想要触摸那画中人的脸颊,却在即将触及时猛地收回,生怕自己的凡俗之手,玷污了这圣洁的美丽。
他就这样对着画坐了一下午,直到夕阳西沉,屋内光线暗淡下来。他这才惊醒,连忙点燃油灯,让昏黄的灯光继续照亮画轴。
晚饭也只是草草热了几个冷硬的馒头就着咸菜下肚,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幅画。夜里,他躺在床上,侧着身子,依旧能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光和跳动的灯焰,看到画中美人的轮廓。他感觉自己仿佛不是睡在冰冷的床榻上,而是置身于那画中的月下梨花园,与佳人相伴。
道士所说的“三日姻缘”,成了他此刻最大的精神支柱。他坚信,不出三日,必有如画中仙般的女子前来与他相会。至于张员外家的婚约……他潜意识里已经开始排斥,甚至幻想着或许能用苏婉娘带来的“好运”或“财势”去解决这个麻烦。
接下来的两天,陆文轩几乎足不出户。他不再去城里卖字画,田里的农活也抛在了脑后。每日里,除了必要的吃饭睡觉(睡眠也极少),便是对着那幅《月下美人图》发呆、傻笑、自言自语。他时而对着画吟诗作对,仿佛画中人能欣赏他的文采;时而诉说自己的抱负与苦闷,仿佛画中人是他唯一的知音。
画中女子的形象,在他的臆想中愈发丰满、鲜活。他甚至开始脑补她的声音定然如黄莺出谷,她的性情定然温婉娴静,她的才学定然不输于他……他将所有对理想伴侣的幻想,都投射到了这个画中幻影之上。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之中,忽略了现实的危机。他忘记了那五十两银子的来源,忘记了张员外那双精明的眼睛,更忘记了那位即将过门、却被他刻意遗忘在脑后的未婚妻——张翠花。
他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奔向那虚幻的光明,却不知那光亮的背后,是足以焚身的烈焰。
而就在他对着画作想入非非,度日如年地等待着“三日姻缘”降临之际,一张针对他的,由真实谎言编织而成的大网,已经悄然收紧。